第554章 遐想
两人不得已伏跪,只能看见姜芜那随意晃动的鹅黄色裙摆和绣鞋上轻响的小银铃。
敞轩内的空气凝重得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只剩下几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在一片死寂的压抑中,姜芜清脆的嗓音终于再次响起,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何至于此,温家主,起来吧。”
温乾哪里敢起,她头埋得更低,声音依旧发颤:“前辈宽宏,但赔礼必须得赔!老身回去立刻清点库房,定以最快的速度,将、将赔礼送到秋妄阁和渡厄堂!只求您千万息怒!”
姜芜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让温乾的心又揪紧了几分。
“既如此。”
姜芜端起酒壶,又给她斟满一杯,语气轻快了几分,“温家主这般盛情,我便不客气了,今日定要和温家主多喝几杯才行。”
听此,温乾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却依旧不敢完全放松,拱手起身:“多谢前辈。”
而后颤巍巍地重新落座,双手接过侍从拿来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温乾这才稍稍定了定神,眼角余光瞥见还愣愣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子。
在瞧见温子徊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生怕他们再惹出什么祸端,立刻沉下脸斥道:“你们两个还傻跪在这里做什么?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去后山静室,请你们父亲立刻过来!就说有贵客降临,让他速来拜见前辈!”
温子瑜和温子徊被祖母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如大梦初醒,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两人低着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踉踉跄跄地快速退出了敞轩,朝着后山的方向疾步跑去,背影仓促得近乎狼狈。
轩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只余下风吹过古木的沙沙声和池中锦鲤偶尔摆尾的水声。
姜芜懒懒往后一靠,惬意地眯起眼睛:“温家主不必兴师动众,我此行不过是来看看你,借住一晚便走。”
听到只借住一晚,温乾不由松口气。
但她旋即想到什么,咬了咬牙,又拱手道:“前辈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在温家多住一段时间?此地乃温家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灵脉充足,环境雅致,我也好带您四处逛逛,绝不会让您失望。”
“下次有机会再来。”
姜芜摆摆手,截断她的邀约,“温家主去忙吧,不必再让人过来了。”
温乾有意讨好她,无奈她态度决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又喝了两杯酒,行礼后匆匆离开此处。
这一遭下来,阿雾看姜芜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一双总是怯怯的眼眸里此刻闪着崇拜的光芒,满脸惊喜:“阿芜,你,你,我,我何时……何时也能变成像你一样的人?”
姜芜挺了挺胸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再修炼十万年,就可以啦!”
“哇!!”
阿雾丝毫没觉什么不对,“真的吗?我再修炼十万年就可以跟你一样厉害了吗?”
姜芜飞快地点点脑袋:“嗯嗯。”
“那我会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兔妖吗!”
“嗯嗯。”
“太好啦!”
温家的速度比沧溟剑宗还要快一些。傍晚功夫,“赔礼”就已经出发朝中州去,其内容甚至比沧溟剑宗还要更丰富更珍贵。
这一个个的,倒是比姜芜想象的更有眼力见。
不过也好,他们当初围剿秋妄阁,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如此,不过是两清。
夜半时分,月华如水,倾泻在温家客院的青石板上。
如今修为,加上旧伤痊愈,姜芜已不太需要睡眠。
她翻来覆去躺不安稳,想起先前听人说过,这片山脉里灵菇旺盛,定然极其美味。
她索性起身,提着个小竹篮溜达出去。
然而转悠了半天,竟一朵灵菇的踪迹都没瞧见,只得抓了两只萤火虫悻悻而归。
刚踏入客院外的月亮门,便听得院内传来破空之声与少年清喝。
月光下,温子瑜与温子徊两兄弟正在院中空地上对练。
剑光交织,身影腾挪,一个剑势沉稳却稍欠锋芒,一个迅疾凌厉却失之精准,显然白日之事让他们心绪难平,皆试图借练剑宣泄。
正斗到紧处,一道清脆嗓音轻飘飘地从高处落下:“左边这个,步子太沉,剑意都滞涩了,想着破敌,先要身随意动。”
“右边这个,光快有什么用?力道散而不聚,十成力浪费七成,花架子,不如去街上耍牙。”
两人悚然一惊,同时收剑后撤,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侧面屋檐的飞翘戗角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少女一袭鹅黄裙裳在月华下泛着柔和光晕,小腿随意地晃荡着,鞋上的小银铃叮咚轻响。
她手肘支在膝上,掌心托着腮,笑吟吟地望着他们,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月牙儿,清澈又狡黠。
另一只手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灵果。
“姜、姜前辈!”
温子瑜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行礼。
温子徊则彻底愣住,看着月光下那张过分漂亮灵动的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烫,慌忙低下头去,也跟着讷讷行礼。
姜芜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忽而来了兴趣:“你俩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教你们练剑,你们带我去采灵菇?”
温子瑜闻言,面上露出些许迟疑:“姜前辈,现下这个时节,并非灵菇生长的旺季,恐怕……”
他话未说完,旁边温子徊忽而出声打断,声音有些许压抑不住的紧张:“无妨,我是木灵根,我学过如何让灵菇生长之术。”
姜芜原本听说不是季节,脸刚垮下一点,听到温子徊这番话,霎时眉眼舒展。
她从屋檐上轻盈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面前,带起一阵晚间竹叶香:“如此甚好,不如,不如先去采了灵菇,回来我再教你们练剑。”
她目光灼灼,两人被瞧得面庞发烫。
温子徊强忍心脏剧烈跳动:“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