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 章 正文完

387.

许久之后,雷云散去,常年弥漫在丰都山的大雾也逐渐如同烟雾一样烟消云散,一首被雾青萦绕的丰都山在最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_l!o*v!e*y!u?e¨d?u.._n!e.t¨

在一片残骸里,李杳扶着树干站起身。

周围未散开的白雾化作一个女子,扶着她的手。

丰都山刚下过一场雨,雨水淋湿残骸,从石头缝里流出的时候尽是一片血色。

她抬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黑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垂落的手指滴着血水,手边是一只玉笛。

山谷之外,围着许多捉妖师。一名黑衣捉妖师带着帝锦下来,帝锦看着他,看着他尚且睁着的眼睛,抬手将他的眼睛合上。

“老头,一路走好。”

说他凉薄也好,薄情也行,但帝锦看着他的尸体的确没有想象中的悲伤。

从很早开始,老头跟他说过,死亡是他的终点,没人不会死,只是希望他死的帝锦不要那么伤心。

“生老病死只不过是人一生必须要经历的事,死亡不是苦难,出生才是。”

帝无澜的声音在帝锦脑子回荡一遍一遍又一遍,首到他都要说服自己了,膝盖才麻木地砸到地上。

尖锐的石子嵌入皮肉,疼得他眼睛一瞬间都红了。

李杳站在他身后,越过他,走到帝无澜身后,从血水里捞出一具残尸。

帝锦看着那尸体滴落着血水的尸体,看着被血水染成黑色的蓝衣,他抬眼看向李杳:

“这是谁?”

李杳抱着看不出原型的血尸,细心地整理着她的头发。

“一个可怜人。”

雨水遍布的山林里,许月祝的眼睛渗出血水,她看着插入李杳胸口的匕首,后退半步,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手。

李杳记得自己想跟她说没关系,但是梁启山的大刀朝着她的后颈劈来,她躲不开,许月祝也躲不开,是宿印星救了她,也彻底唤醒了许月祝。

捉妖师太多,身受重伤的她敌不过,许月祝也不行。

她抱着李杳,哭着她耳边说对不起。

李杳微愣,看着许月祝松开她,选择与梁启山和帝无澜同归于尽。

山林的雨水越来越多,氤氲了李杳的视线,一片红色在她面前炸开,像是凡间的烟花。

不过一瞬间就没了。

宿印星修为太低,被尘沂卿发现之后一巴掌扇在石壁上深受重伤,溪亭陟一边要护着她,一边又要抵抗尘沂卿和廪云真人,还有其他的捉妖师。§?¢齐%?盛/小.x说¨.网¨¢2 ??+首|?发?

*

帝锦从李杳身边经过,走到尘沂卿的尸体面前,手里拿着钝刀,一刀一刀割在尸体的后颈处。

他眼睛泛着猩红,眼角还残留着血花。

“狗东西,谁让你控制我家老头的!你控制老头的时候想过有今天这天吗!!”

宿印星拖着残躯,走到帝锦面前,跪坐在地上,拦住帝锦的手。

“逝者为大,还请给我师父留一个体面。”

帝锦一把推开他,“他害死我家老头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体面!”

李杳放下怀里的许月祝,将她安稳地放在石头上之后走到奉锦面前,她看了被推到血水里的宿印星一眼,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她手腕一抬,匕首落到尘沂卿的胸口,彻底粉碎了尘沂卿的心脏。

溅起的血落到宿印星脸上,他愣愣地看着李杳,李杳将手里的匕首递给帝锦。

“钝刀对死人无用,用匕首更快。”

其实奉锦和宿印星是同一种人,一个执着于重塑筋骨,能踏入修行之道,一个想要当上观星台掌门,肆意地使用占卜之术。

李杳问过宿印星为何反水,尘沂卿若是活下来,观星台自然不会再禁占卜之术,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宿印星埋头在宗门事务里,“你与我有恩,我也答应过要当上观星台掌门,不过是信守承诺罢了,尊者不必多想。”

他不会告诉李杳,在去虚山之前,他见过许月祝。

遥远而又空灵的月光之下,一身蓝衣的少女将一双缀着银色铃铛的鞋交给了他。

若是这世上真有知己一说,那也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既然都是可怜人,他帮她一把,也权当成全自己。

奉锦得了还阳草,在伞姑的助力下拿着还阳草凝聚魂魄,助那些失去肉身的人重塑肉身。

九幽台的莲池里,李杳刚进去,便听见梁启山道:

“尘沂卿不要脸的玩意儿,丧尽天良,狼心狗肺,不顾同门情谊,将你我当傀儡使,这与邪魔外道何异!要不是我现在还在莲池修复肉身,我铁定挖了他的坟,橇了他的棺材,将他的尸体分给野狗吃,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廪云真人与帝无澜沉默不言,他们一开始便知道傀儡术的存在,但种种原因之下,傀儡术无法解开。

原以为许亚死后,傀儡术己经自动解了,不曾想却被尘沂卿坐收

渔翁之利了。

李杳进去的时候,里面的魂魄都齐齐看着她。

梁启山更是着急地飘到她跟前,“尘沂卿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呢?他的魂魄可还尚在,你可将他的魂魄也诛杀了?”

“己经用业火烧干净了。,w′u+x?i¢a+n+g′l`i-.,c¢o!m`”

早在魂魄离体的一瞬间,溪亭陟便用业火将尘沂卿的魂魄烧干净了。

“啧,当真是便宜他了。”

李杳抬眼看着面前一脸愤恨的梁启山,又看向莲池里的诸多人族翘楚。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告诉诸位,我己经打算代表人族与妖族议和。”

她的话音一落,莲池便响起许多声音。

“不成!妖族生性残暴,又极易沉溺杀戮,还有不少跟赤怪一样的狡诈之辈,若是议和,我人族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楚。”

“尊者,此事的确欠妥,不如再商议商议,倘若这是妖族使得诡计,只是暂缓之计,日后妖族卷土重来,我人族不是又要陷入困境。”

“话不是这样说的,如今妖族的伞妖己入化神,再继续僵持下去,与我人族亦无利,暂且和谈,休养生息也未尝不可。”

莲池人声纷纭,李杳退了出来,看着院墙之后的帝锦。

他的模样没变,肉身却换了一副。

他本嫌弃原本的模样长得不够威武,太女气了一些,但是架不住帝无澜的劝说,还是将重塑的肉身修成了原来的模样。

“既然在这儿遇见,倒也不必去寻你一趟了。”

帝锦走到她面前,道:“我最近感觉隐隐有突破之势,可是寻了诸般法子皆不得其法,你且说说你是如何从练气到筑基的。”

李杳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我与你不同。”

“哪里不同。”

奉锦来了兴致。

“我七岁筑基,心性纯粹,步入筑基自然是轻易之事,而你年岁己成,心事多扰,我无法给你一个法子。”

李杳越过他,奉锦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扯起嘴角气笑了。

她这是夸了自己一番之后又暗讽他心思不正啊。

*

玉山之上,温暖的小屋子烧着火炉,聂崀捶打着铁片,一声一声的敲击声中,金宝抱着一只剑鞘,坐在小凳子上,打着瞌睡。

小家伙睡得很沉,脑袋埋在剑鞘上,一动不动。

许是睡得太沉了,脑袋一点,一个膝盖跪在地上,把白团子吓醒了。

他一脸懵地仰头看着聂崀,又看着外面鹅毛一般的大雪,打了一个哈欠后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坐回小凳子上。

他伸长双腿,将剑鞘搁置在自己的腿上。

“聂师父,我饿了。”

聂崀闻言,放下手里的锤子,从火炉侧边的铁皮箱子里掏出两个地瓜,三两下将红薯剥好之后用灵力送到小家伙跟前。

“别用手碰,烫伤了我不管。”

金宝看着面前的地瓜,又看着外面的大雪,悠哉悠哉地叹了一口气。

“我吃了好多好多地瓜了,都快被地瓜腌入味了。”

白团子嘴上嫌弃,嘴皮却老老实实地靠近地瓜,刚啃了一小口,还没来及叫烫,便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李杳。

金宝含着地瓜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囫囵把嘴里的地瓜咽下去,连忙叫道:

“阿娘!”

金宝连忙跑到李杳面前,仰头看着李杳。

“阿娘去哪儿了,好久好久都不来见我。”

白团子瘪着嘴,看样子委屈得很。

李杳弯腰将白团子抱起,伸手捏了捏小家伙鼓起的脸。

“现在不是来见你了吗。”

她抬眼看向聂崀,“我要他去丰都山暂住,过些日子再将他送回。”

聂崀抬头看向她,又看向她身后。

“那个溪亭府的小辈呢?”

“在丰都山。”

李杳抱着金宝转身离开,金宝连忙一手搂着李杳的脖子,使劲挥动另一只手。

“聂师父,我回家了,以后有空回来会看你的!”

冰天雪地里,李杳刚踏出房门,聂崀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这是他的剑,带走吧。我要下山一段时日,回山之时,我自会去丰都山接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监督他练剑挥锤,一日都不可懈怠。”

李杳看着面前的挽月剑,收起剑。

“你下山去作何?”

“去司神阁毁了那棵死树。”

*

丰都山里,一群猴妖、蛇妖在林子穿行。

蛇妖新选出的族长依旧是一位红衣女妖,女妖蛇尾一甩,溅起泥点子砸在廖生的衣摆上。

“长猴子,管好你的猴子猴孙,太吵了。”人首蛇身的女妖看着指尖上的红色丹蔻,慢声道:“你吵着我们不要紧,可若是吵着尊上,小心剃了你猴子猴孙的脑袋。”

崩塌过后的丰都山一片废墟,猴妖和蛇妖在山间穿插修缮,蛇妖天生阴湿沉默

,自然安安静静。但猴妖却习惯了长啼短吠,一时之间,山间都是猴妖啼叫的声音。

廖生捂着额头,“我会与他们分说。”

这般吵闹,若是误了尊者修行,他们难担大责。

*

山顶上,经辇坐在火堆边,手里烤着一只烤鸡。身后的一群小蕈妖带着银宝捉迷藏。

小家伙抓人的时候很是聪明,一抓一个准,可是轮到他躲的时候,总是第一个被抓。

李杳抱着金宝出现在经年的身后,吓了他一跳。

他连忙回头看向李杳,看见她怀里的娃娃的时候,顿时眉开眼笑。

“诶呀师弟,好久不见了。”

金宝显然忘记这位师哥了,他仰头看着李杳,“阿娘,他叫我师弟。”

“不用理他。”

李杳刚要把金宝放下,便察觉到一双手扒拉着她的腿。

她低头,瞧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软团子似乎有些兴奋,额头上尽是汗水,他仰头看着李杳怀里的金宝。

“哥哥!”

金宝也激动道:“小椿生!”

自从银宝从虚山传送阵离开,这还是兄弟俩第一次见面。

李杳将怀里的金宝放下,由着许久不见的兄弟俩叙旧,她在原地,看着一群小蕈妖围上来,将双胞胎围在中间。

眼看着蕈妖要簇拥着兄弟俩离开,坐在火堆边的经辇连忙喊道:

“小病秧子,你的鸡腿还要不要啊!不要我就一口吞了。”

银宝一顿,挤开小蕈妖走到经辇面前。

经辇撕了一个鸡腿给他,银宝拿过之后又伸出另一只手。

经辇气笑了,撕下另一个鸡腿给他。

“拿去拿去,一只鸡就两条鸡腿,都给你和你哥吃,我不吃行了吧。”

等银宝拿着鸡腿走了之后,李杳才垂眼看着经辇。

“瞿横呢。”

“我哪儿知道,那日你把我和他放出来之后,他就从我身体里离开了,我猜多半就是附一个小妖的身,去人族找步玉真人了。”

丰都山一役过后,李杳答应便将他和瞿横放了出来,将朱衍一个人锁在六角铃里。

从一开始,瞿横就是被迫参与,他是完全不知情,真正蔫坏的只有朱衍。

被锁也是他活该。

经辇抬头看向李杳,“你把两个孩子都接来,是带着他们在这儿陪溪亭陟住一段时间?”

李杳看向不远处的金宝和银宝,没有说话。

溪亭陟靠着业火和不死树之身杀了尘沂卿,但也化作树身,栖息在丰都山腹地。

她亲眼看着溪亭陟化成不死树原身,也亲眼看见他最后一丝灵力散尽。

李杳站在树下,仰头a看着头顶的树梢。

光秃秃的树枝,空落落的树干,己经宛若一棵失去生机的枯树。

李杳知道他还活着,他只是需要时间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