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那个孩子就是沈云岫
燕窝碗落在青砖地上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许云昭蜷缩在床榻上,指节死死抠着锦被,指缝间渗出的冷汗很快洇湿了大片布料。
小腹里翻江倒海的绞痛像有无数把钝刀在同时切割,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细碎的呜咽,像只被抛在浅滩濒死的鱼。
“夫人特意吩咐的,说您怀着身孕辛苦,这燕窝是用天山雪莲炖了三个时辰的呢。”
送燕窝的婆子站在门口,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淬了冰,“怎么就打翻了?莫不是嫌弃我们伺候得不好?”
许云昭说不出话。
方才舀起第一勺时,那甜腻里藏着的若有似无的苦腥就该警醒她——
沈夫人何时对她有过这般“体恤”?
可连日来被磋磨得虚弱不堪,腹中胎儿又时常躁动,她竟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五脏六腑便像被烈火点燃,身下更是涌出一股热流,烫得她浑身发颤。
“水……”她气若游丝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指向桌案,“我要水……”
婆子嗤笑一声,抬脚碾过地上的瓷片:
“夫人说了,您金贵,我们粗手粗脚的伺候不来。您且等着,等老爷回来,自有他疼你。”
说罢,竟转身带上门,落了锁。
“开门……开门!”
许云昭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刚一动弹,下身的血就汹涌得更厉害,染红了半条床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随着血液流逝,更能感觉到腹中那个小生命在拼命挣扎,像是在哭喊着求救。
男人倒在雪地里的脸突然在眼前闪过,那双染血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虽然记不清对方是谁。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她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
她更不能让孩子有事,这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救命……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她抓起床头的铜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晃,铜铃撞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在空旷的西院里显得格外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门板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沈见德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许云昭躺在血泊中,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唯有一双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帐顶,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云娘!”他心脏骤然缩紧,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
入手处一片滚烫的湿滑,吓得他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许云昭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在他脸上,看到他那一刻,紧绷的神经突然垮了,眼泪混着冷汗滚落:“见德……救孩子……求你……”
“别说话!”沈见德脱下外袍裹住她,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我这就叫大夫!你撑住,一定要撑住!”
他抱着她往外冲,撞见闻讯赶来的沈夫人,眼神瞬间冷得像冰:“是你做的?”
沈夫人被他眼里的狠戾吓得后退一步,强作镇定道:“夫君胡说什么?我不过是看她辛苦,送了碗燕窝……”
“闭嘴!”沈见德懒得与她多言,抱着许云昭直奔前院,一边跑一边嘶吼,“备车!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快!”
整个沈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鸡飞狗跳。
沈见德守在产房外,听着里面传来许云昭撕心裂肺的痛呼,指尖攥得发白。
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她——那个在画舫廊下眼神空洞的女子,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怯懦低头的女子,此刻却在生死线上挣扎,只为了保住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忽然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
那日他去画舫寻友,无意间瞥见廊下学步的她,素白的裙裳遮不住腰间的伤,走路时微微佝偻着背,像株被风雨打蔫的玉兰。
可当他伸手触碰到她脸颊的泪痕时,她猛地抬头望过来,那双眼睛里翻涌的破碎与倔强。
当初买下她,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娘长得他的喜好上。
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看着她对着琴弦发呆,看着她在月光下抚摸小腹,看着她把所有的怯懦都藏在眼底,在院子里种栀子花……
他那颗早已沉寂的心,竟一点点软了下来。
“哇——”
一声微弱却清亮的啼哭突然划破夜空,沈见德浑身一震,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产婆抱着一个红布包裹的小东西跑出来,脸上满是喜色: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就是……就是孩子有点弱,得多费心养着。”
沈见德没去看孩子,只盯着产房的门:“她呢?云娘怎么样?”
“夫人还在里头……”产婆的笑容淡了下去,“血还没止住,李大夫正在想办法。”
沈见德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守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小,直到李大夫满头大汗地走出来,拱手道:
“沈老爷,幸不辱命,夫人保住了。只是失血过多,日后需得好生将养,切不可再动气劳神。”
他这才松了口气,踉跄着走进产房。
许云昭已经昏睡过去,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恢复了些血色。
她身侧的襁褓里,那个小小的婴儿正闭着眼,眉头皱成一团,呼吸微弱得像缕丝线。
沈见德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许云昭冰凉的手。
她的手很细,指腹上却有薄茧。
其实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藏着怎样的坚韧。
三日后,许云昭终于醒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她眨了眨眼,目光缓缓移到身侧。
沈见德正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动作生涩又温柔。
“醒了?”沈见德抬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却带着笑意,“饿不饿?厨房炖了小米粥。”
许云昭没说话,只是望着那个小小的婴儿。
他实在太小了,比寻常婴儿小了一圈,皮肤皱巴巴的,像只小猫。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小家伙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亮的眼睛,黑沉沉的,像北疆夜空的星辰。
许云昭的心猛地一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给他取个名字吧。”沈见德把孩子抱到她身边,“你是他母亲,该由你取名。”
许云昭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
小家伙抓住她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她望着他,又望向窗外——西院里的栀子花和木瓜树是她亲手栽的,如今枝繁叶茂,像是在无声地守护着什么。
“就叫挽恙吧。”她轻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沈挽恙。挽留住安康。”
沈见德愣了愣。
他一直觉得她是怯懦的,是逆来顺受的,可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点了点头:“好,就叫挽恙。”
自那以后,许云昭像是变了个人。
沈夫人再来刁难时,她不再沉默忍受,而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字字清晰:“我如今是沈家的人,夫人若要磋磨我,老爷若知道了,想必不会乐意。”
沈夫人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竟生出几分忌惮。
沈见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她愈发敬重,不仅请了最好的乳母照顾挽恙,更是把西院彻底交给她打理,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许怀夕站在画面外,看着西院里的日子一天天安稳下来,眼眶却越来越热。
她看到沈挽恙满月时,许云昭抱着他坐在木瓜树下,阳光落在她们母子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看到挽恙学会走路时,摇摇晃晃地扑向许云昭,嘴里喊着“娘”。
看到许云昭教他认字,在宣纸上写下“北疆”二字时,眼底闪过的怀念。
可画面的色调渐渐变得灰暗。沈挽恙四岁那年,秋天来得格外早,西院的栀子花开始落叶,小木瓜也掉了一地。
许云昭的咳嗽越来越重,常常咳得整晚睡不着,手帕上总是沾着刺目的红。
那是个雨天,沈挽恙正坐在小桌前练字,许云昭坐在一旁看着他,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从她指缝间涌出,滴落在宣纸上,染红了“挽恙”两个字。
“娘!”沈挽恙吓得扔掉毛笔,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娘你怎么了?娘!”
许云昭抬起头,脸色白得像纸,却对着他笑了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手刚抬到半空,就重重垂了下去。
“娘——!”
沈挽恙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却再也换不回母亲的回应。
许怀夕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沈见德抱着许云昭的遗体,背影佝偻得像座垮掉的山。
看着沈挽恙跪在灵前,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片落叶,却始终没再哭出声。
画面到这里开始模糊,又渐渐清晰。
沈挽恙长大了些,穿着青色的长衫,站在西院里,正伸手去够木瓜树上的果实。
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眉眼,那眉眼间的轮廓,竟与沈公子越来越像。
“奇怪,”阿香皱着眉,“他怎么越长越像沈云岫公子了?”
阿蛮也点头:“是啊,小时候还看不出来,这长大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怀夕望着画面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他本来就是沈云岫。”
阿蛮猛地瞪大眼睛:“什么?可……可他是许姐姐您五妹妹生的啊!那他不就是您的亲侄子吗?”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看向许怀夕的肚子,又猛地摇头,脸上写满了困惑:
“不对啊……您现在怀的是沈公子的孩子,沈公子是沈老爷的儿子……”
他越说越乱,抓着头发一脸茫然。
许怀夕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释然。
她望着画面里那个已经长成少年的沈挽恙,轻轻吐出三个字:
“他是云岫。”
阿蛮彻底傻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沈……沈云岫?那个和您……和您……”
他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只觉得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震得他嗡嗡作响。
许云昭,许姐姐的五妹妹,那个在北疆与太子朱煊情深意重的女子,在朱煊死后辗转流离,最终与沈见德生下了沈挽恙。
而沈挽恙,就是沈云岫。
她的侄子,成了她的夫君。
许怀夕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是她与沈云岫的孩子。
“许云昭也就是我的五妹妹,其实是我二叔收养的义女。”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房间,落在她脸上。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朱煊还是个少年时,总爱来许家蹭饭,许云昭会偷偷把鸡腿塞给他。
那时的天很蓝,风很轻,谁也想不到,多年后会有这样一场跨越时空的纠缠。
画面里的沈挽恙站在西院的木瓜树下,眼神里有迷茫,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怅惘。
“原来……是这样啊。”阿香喃喃道,眼泪又掉了下来。
许姐姐和沈公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小翠鸟飞过来停歇在许怀夕的肩膀上,画面也随之消失了。
“凡人,这沈挽恙的父亲到底是谁?”
它跟着也看完了,但就是有些奇怪,它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
“他啊……”
许怀夕没有回答,其实答案也很明显,五妹妹当时并非因为燕窝粥早产,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顽强。
这个孩子的父亲其实是朱煊。
许怀夕突然很想沈云岫。
只是他现在与太子在前线。
肚子里的宝宝突然动了两下,许怀夕伸手抚了抚。
小翠鸟又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
那对绿豆小眼睛突然转动起来,沈云岫的种这样不同寻常,且那个沈云岫长得也很眼熟。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会是他吧?
小翠鸟突然呆住了。
在小宝宝的“安慰”下,许怀夕来不及伤感,现在算是知道整个三十年发生的事,有些事其实也就很明了了。
许念昭冒充了她的身份进入许家好在这么多年宁王没有出手伤害许家。
当年许念昭的母亲冒充她,杀了林茹,还让许呈山死在了战场了。
这些都是那女人和宁王。
而许念昭的父亲是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