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对峙
庭院中，只剩下林旭与董皇后二人，遥遥相对。
“林旭。”
董皇后幽幽地开口，声音里再没有了方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化不开的冰冷。
“你杀了国丈。”
“难道就没什么话，想对本宫说吗？”
林旭听着董皇后的问话，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那平静的姿态，仿佛对方问的不是弑父之仇，而是今天天气如何。
“话？”
林旭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如水，不带一丝情感。
“对一个贪墨赈灾粮，视万民性命如草芥的国之蛀虫，微臣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终于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幽深的眸子，如两口古井，直直望进董皇后那双淬了毒的凤眸之中。
“杀了，也就杀了。”
“微臣从不后悔。”
这番话，轻描淡写，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加诛心。
董皇后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林旭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翻涌的怒火，嘴角竟是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又极尽嘲讽的弧度。
“说起来，皇后娘娘，还有四皇子殿下，其实都该感谢微臣。”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董皇后那张雍容华贵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煞白。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在微微颤抖。林旭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刺耳。
“微臣说，我替你们董家，替四皇子殿下，清理了一个天大的后患。”
“若非微臣出手，国丈大人迟早会成为一颗引爆的惊雷，将你们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放肆！”
董皇后终于失控，一声厉喝，震得人耳膜生疼。
她猛地上前一步，那股属于凤体的幽香，此刻却充满了凛冽的杀机。
“林旭！你别以为有陛下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本宫告诉你，在这深宫之内，要你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就算本宫今天杀了你，陛下他……也不敢把本宫怎么样！”
这番话，已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带着董家身为后族，盘踞朝堂数十年的滔天权势与底气。
然而，林旭依旧不为所动。
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癫狂的女人，眼神中，竟是带上了一丝怜悯。
“皇后娘娘，您说的这些，微臣都知道。”
“微臣也从未想过，要单凭陛下的圣眷过活。”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刺向董皇后最柔.软的软肋。
“微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娘娘您心中清楚，却不敢承认的事实。”
“如今大周的太子，是齐洛元殿下，没错。”
“但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四皇子齐洛武殿下在朝堂中的声望，早已不在太子之下。”
“更何况，还有娘娘您这位后宫之主，在内宫坐镇，为他保驾护航。”
“这未来的天下，究竟鹿死谁手，恐怕还言之尚早吧？”董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这本是她深藏心底，从不敢与外人道的最大野心，此刻，却被林旭如此轻描淡写地，当面说了出来。
林旭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娘娘，您试想一下。”
“若是在将来，四皇子与太子殿下争夺大位的关键时刻。”
“你们的对手，忽然将国丈府与何.文忠，在兖州私吞赈灾粮，屠戮百姓的惊天大案，公之于众。”
“将那本血淋淋的账册，呈到陛下面前，呈到天下人面前。”
“到了那时，会是何等光景？”
林旭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在董皇后的耳边勾勒出一幅无比清晰，又无比恐怖的画面。
“国丈，是您的亲生父亲，是四皇子的亲外公。”
“这桩泼天大罪，会像一盆最肮脏的污水，尽数泼在四皇子殿下的身上。”
“一个连自己外公都管束不好，纵容其鱼肉百姓的皇子，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夺那个九五至尊之位？”
“届时，四皇子殿下苦心经营的一切，岂非都要毁于一旦？”
“娘娘，您说，这难道不是灭顶之灾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董皇后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她浑身冰冷，那张煞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恐惧之色。
她不得不承认，林旭说的，全都是对的。
这些年，她和兄长不是没想过约束父亲，可他虽然嘴上答应，但仗着国丈的身份，仗着陛下的几分情面，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他们根本管不住。
她一直心存侥幸，以为兖州天高皇帝远，那些事情可以永远被掩盖。
却没想到，终究还是爆了出来。而现在看来，被林旭提前引爆，似乎……还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现在太子根基未稳，陛下也需要用林旭去西北，此事被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
若是真到了夺嫡的关键时刻……后果不堪设想。
“你……”
董皇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发现自己竟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藏着能洞悉一切的智慧，让她感到一阵阵心悸。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里，再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只剩下色厉内荏的嘴硬。
“一派胡言！”
“太子殿下乃是陛下亲定，是国之储君！四皇子安分守己，何来争夺之说？”
“林旭，你在此地妖言惑众，挑拨皇子关系，究竟是何居心？”
林旭看着她明明被说中心事，却还要死撑面子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微臣没什么居心，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是不是这个道理，皇后娘娘冰雪聪明，自己心里……慢慢品便是。”
“自己品”这三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董皇后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黑得如同锅底。
她紧紧攥着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终究没有再发一言。
庭院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