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林侍郎抛妻弃子？
说到底，他这次能活下来，七分靠算计，三分，却是靠运气。
靠的是齐文泰恰好需要他这把刀。
但运气，不可能永远伴随自己。
刀，也随时可能被主人折断丢弃。
不过，好在……
林旭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好在，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
一条真正能掌握自己命运的通天大道。
进入军营，积累军功，换取实权。
到那时，他才能真正挺直腰杆，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为这天下，也为自己。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的囚服，迈开步子，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他刚走下汉白玉的台阶，身后便传来一道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旭！”
林旭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他缓缓转身，只见户部侍郎林煜，正站在不远处，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一身绯红色的官袍，衬得他脸色愈发严肃。
林煜快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既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你可知，你今日是在鬼门关上走了几遭？”
林煜开口，语气并非关心，而是带着浓浓的质问。
林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此刻的心情，他大概能猜到几分。
“陛下法外开恩，饶你死罪，那是你的造化，是天大的恩典！”林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其中的激动和后怕。
“你本该叩首谢恩，夹起尾巴做人，日后在朝中安分当差，徐徐图之！”
“可你！”
林煜说到这里，猛地一甩袖子，怒气上涌。
“你为何要应下那道军令？还是用军令状应下的！”
“你当真以为，西北是那么好去的？西夏和草原联军是纸糊的吗？”
“你寸功未立，对军务一窍不通，去了能做什么？”
“送死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身为一个老成谋国文官的焦虑与不解。
在他看来，林旭今天的行为，愚蠢到了极点。
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安稳前程，去搏一个九死一生的渺茫机会。
这根本就是赌徒行径！
“这次，是陛下有心保你，你才能化险为夷。”
林煜看着林旭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心中的火气更盛。
“可你立下了军令状，那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你若是打不赢，就算陛下有心再保你，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到时候，你项上人头落地，谁也救不了你！”
“终究是ru臭未干，做事不计后果，糊涂！”
然而，这番在他自己看来苦口婆心的话，落在林旭耳中，却比金銮殿外的寒风还要可笑。
林旭缓缓抬起眼皮，那双刚在天子面前展露过燎原野火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他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看着他官袍上精致的云纹，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胡须。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极淡，极冷的笑，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跳梁小丑。“我的事，与侍郎大人何干？”
淡淡的一句话，没有起伏，没有情绪，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向林煜的心口。
侍郎大人。
何等生分，何等疏离的称呼。
林旭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林煜身上多停留一瞬，便转向了远方湛蓝的天空。
“我有没有军事才能，能不能打赢，似乎……也轮不到侍郎大人来置喙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顶撞。
这是赤倮倮的蔑视。
林煜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堂堂户部侍郎，朝中三品大员，主动放下身段来关心一个刚从大理寺出来的阶下囚，换来的，竟是这般态度？
一股怒火，从丹田直冲天灵盖！
他本以为，林旭死里逃生，又得圣上破格提拔，就算对自己这个父亲再有怨气，也该明白眼下的局势。
他林煜，是来示好的！
是来看在他如今圣眷正隆的份上，修复一下父子关系的！
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儿子。
二儿子林浩，虽是探花郎，入了翰林院，可最近不知为何，几位大学士似乎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前途变得微妙起来。
小儿子林.武，没有文学天赋，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指望他光宗耀祖，无异于痴人说梦。
思来想去，这林家未来的门楣，竟似乎还要落在眼前这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野种身上！
今日在金銮殿上，他亲眼见证了齐文泰对林旭的维护与看重。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君臣之谊，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任。
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他才压下心中的不快，主动上前搭话。
可现在！
林旭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却将他所有的盘算，所有的“屈尊降贵”，都打得粉碎！“放肆！”
林煜终于压不住火气，厉声低喝。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林旭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终于舍得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林煜的脸上。
那目光中，嘲弄之意，再不加掩饰。
“林侍郎怕是记错了吧？”
“我林旭对你，就这个态度，也只能是这个态度。”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我自山东来到京城，十年了。”
“这十年，你可曾将我当过你的儿子？”
林旭上前一步，身上的囚服虽然破烂，气势却咄咄逼人，竟压得身穿绯红官袍的林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问问你自己，也问问满朝文武！”
“林浩、林.武过的是什么日子？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是林府名正言顺的公子！”
“我呢？”
“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住在柴房，食不果腹，与府中下人无异！”
“若不是我还有几分读书的天分，怕是早就被你的那位好夫人，随便找个由头打死在后院了吧！”
“你！你……”
林煜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着林旭，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林旭说的，句句是实。
这些腌臢的家事，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林旭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还没散尽的同僚面前，就这么血淋淋地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