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林旭，怎么样了？
两个时辰后。
当齐文泰从晋宁宫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他脸上的神情，比进去之前，还要难看数倍。
那是一种混杂着烦躁、怒意与深沉无力的复杂表情。
宫门内，隐隐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以及皇后压抑不住的哭泣。
显然，方才的“安慰”，进行得并不顺利。
皇后董氏在得知父亲死讯之后，悲痛欲绝，言辞激烈地要求他立刻下旨，将林旭凌迟处死，以告慰国丈在天之灵。
甚至，她还撂下了狠话。
若是林旭不死，她便从此长驻晋宁宫，青灯古佛，永不再出。
这是在用他们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用她背后整个董氏一族乃至朝堂三成官员的力量，在逼他。
齐文泰抬头，望向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林旭啊林旭。
你这个混小子，这次捅出的篓子，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连朕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你收拾这个残局。
他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举步维艰。
就在这时，一直恭敬候在宫门外的大内总管魏全，迈着细碎的步子，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
“陛下。”
魏全的声音压得极低。
“镇西将军王翎，半个时辰前进宫，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陛下。”
“王翎？”
齐文泰的脚步猛地一顿，混沌的思绪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他立刻转头，眼神锐利如刀。
“他人在何处？”
“回陛下，正在大殿那边候着。”
“走！”
齐文泰没有丝毫犹豫，一甩龙袍，大步流星地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那沉稳而急促的步伐，与方才的疲惫沉重，判若两人。
正殿内。
王翎一身戎装，身形笔挺如松，静静地立于殿中。
他没有坐，只是负手而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之气。
齐文泰一踏入殿门，便开门见山。
“王老将军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扫过王翎，直接问道。
“林旭在诏狱里，怎么样了？”
王翎转过身，对着齐文泰躬身一礼，声音沉稳如铁。
“回陛下，很不好。”
“他本就有伤在身，又……又被四皇子殿下带人动了私刑。”
“如今，已是灯尽油枯之相。”
“什么？！”
齐文泰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从胸中喷薄而出。
“那个逆子！”
“他好大的胆子！”
“朕只是下旨将林旭收押，谁给他的权力，让他去诏狱动用私刑的？！”
“他这是在违抗朕的旨意！是在藐视国法！”
皇帝的咆哮，在空旷的金銮殿内回荡不休，带着无尽的寒意。
站在一旁的魏全，吓得当即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魏全！”
齐文泰怒喝道。
“奴才在！”
“传朕旨意！四皇子齐洛武，目无法纪，私闯诏狱，着即刻起，禁足于府中，闭门思过！”
“无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奴才……遵旨！”魏全匆匆退出了大殿，亲自去传这道充满了天子怒火的旨意。
殿内，一时间又恢复了安静。
齐文泰余怒未消，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
王翎看着他，等他稍稍平复，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凝重。
“陛下。”
“臣今日深夜求见，除了此事，还有另外一件……关乎国本的要事，要奏与陛下。”
齐文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对儿子的怒火，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最信任的这位沙场宿将。
“说。”
王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陛下，林旭在狱中，曾托付给臣一件事。”
“他说，他暗中藏下了一只箱子。”
“箱子里面，是他这些年，搜集到的……关于兖州历任官员，与董家内外勾结，私吞赈灾粮草，豢养私军，屠戮百姓的……账册。”
王翎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金銮殿那冰冷的地砖上，更砸在了齐文泰的心头。
账册？！
这两个字，瞬间驱散了齐文泰脑中所有的疲惫与烦躁。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里，迸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方才还因皇后董氏而烦闷，因四子齐洛武而暴怒的帝王，此刻脸上只剩下一种情绪。
那是极度的震惊，以及震惊过后，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狂喜。
他死死地盯着王翎，仿佛要将他看穿。
“此话当真？”
齐文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
他万万没想到，林旭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有了这东西，他就不再是被动应付董家和那兖州官员的逼宫，而是手握一柄可以随时出鞘，见血封喉的利剑。
“臣，不敢欺君。”
王翎躬着身子，语气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老将军征战一生，最恨的就是这些蛀食国家的硕鼠。“陛下，林旭那孩子，有救了。”
他抬起头，苍老的眼眶微微泛红。
“既然有了这铁证如山的总账，足以证明他刺杀董术乃是为国除害，并非私仇。”
“臣恳请陛下，立刻派人去镇抚司，将那箱子取来，昭告天下，还林旭一个清白！”
王翎心中大喜过望。
在他看来，有了这箱子，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然而，齐文泰却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眼中的狂喜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算计，一种属于帝王的，绝对的理智。
“不。”
他只说了一个字。
王翎一愣。
“陛下？”
齐文泰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投向殿外深沉的夜色，那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如他此刻的心思。
“王老将军，这箱子，是要去取，而且要你亲自，立刻就去。”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森冷。
“取来之后，不得声张，直接密送.入宫，除了你我二人，朕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
王翎虽然不解，但君命如山，他立刻应道：
“臣，遵旨。”
齐文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至于林旭……”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问王翎，又像是在问自己。
“朕当然会还他一个清白，但不是现在。”
“王爱卿，你以为，那些人现在上蹿下跳，仅仅是为了一个林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