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第一次上朝
片刻之后,在偏殿换好了一身禁卫戎装的林旭,跟在齐文泰的身后,与其他侍卫一同,迈向了那座象征着大周最高权力的殿堂。
金銮殿。
殿宇巍峨,金碧辉煌。
数百名身穿各色官袍的文武官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整个大殿都弥漫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随着大内总管魏全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百官齐齐跪拜,山呼万岁。
林旭混在侍卫当中,站在大殿的角落,目光飞快地扫过殿内的众人。
右相崔廉,吏部尚书张承,还有他的父亲,户部侍郎林煜……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构成了这大周的权力中枢。
一番繁琐的礼仪过后,早朝正式开始。
龙椅之上,齐文泰面沉如水,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的群臣。
“众卿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官员出列,奏报各地政务。
“启奏陛下,兵部有本,北方边境传来消息,蛮族部落似有集结之象,请陛下早做定夺。”
“启奏陛下,工部有本,黄河大堤修缮工程已近尾声,请陛下示下。”
“启奏陛下……”
官员们轮番上奏,齐文泰一一听取,或沉吟,或批复,将一桩桩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林旭站在角落,默默地听着,心中对这位皇帝的治国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寻常的奏报很快结束,殿内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早朝即将结束之时,一个官员颤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正是吏部尚书张承。
他手捧朝笏,躬身行了一礼,这才接着说道:
“启奏陛下,臣……臣有事要奏。”
齐文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张爱卿,何事?”
张承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都有些发颤。
“回陛下,关于前段时间在全国推行‘摊丁入亩’新政一事……”
“新政推行之后,各地税收均有增长,国库日渐充盈,此乃陛下圣明之功。”
他先是拍了一通马屁,才小心翼翼地切入正题。
“然……然则,汇总上来的税银总额,却比户部原先预估的数目,少了一大截。”
“尤其是……兖州一地,所缴税银,仅仅是预估数额的三成不到,缺额最大。”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
龙椅之上,齐文泰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
“哦?”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意。
“为何会如此?”
“摊丁入亩,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何税银反而会少了这么多?”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在张承的身上。
张承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声音也变得支支吾吾。
“这……臣……臣也不知……”
“或许是……是地方上统计有误,又或许是……是今年收成不好……”
他胡乱找着借口,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谁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敷衍。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在大殿中响了起来。
“陛下,此事,其实不难猜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右丞相崔廉,不知何时已从队列中走出。
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神态从容不迫。
齐文泰的目光转向他。
“崔爱卿有何高见?”
崔廉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回陛下,张尚书所言,不过是粉饰之词。”
“摊丁入亩,按田亩纳税,真正受损的,并非是寻常百姓,而是那些坐拥万贯良田的世家大族、地方官绅。”
“这些人,盘踞地方,根深蒂固,朝廷的新政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岂会心甘情愿地将银子交出来?”
“依臣看,无非是两种可能。”崔廉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他们官绅勾结,巧立名目,将名下田产拆分、隐藏,用尽各种手段来逃避税收。”
“其二,更为恶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官员,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便是地方官员监守自盗,将收上来的税银,层层克扣,中饱私囊!”
“如此一来,真正能解送入京的,自然就所剩无几了!”
崔廉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金銮殿内激起千层巨浪。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这八个字,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目光惊惧地望向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
龙椅之上,齐文泰的面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那双原本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已是风暴汇聚,电闪雷鸣。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如虬龙般贲起。
他盯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眼神像是要将他们一个个看穿。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几乎窒息。
站在角落里的林旭,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从皇帝的身上弥漫开来。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打破了这死寂。
齐文泰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
那坚硬的紫檀木扶手,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好!好一个监守自盗!好一个中饱私囊!”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国库吃紧,边关要钱,河堤要钱,朕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
“而他们,朕的官员,朕的子民,竟然在挖大周的根基!”
他猛地站起身,龙袍鼓荡,一股滔天的怒火,如实质般席卷了整个金銮殿。
“上次兖州大水,朕的赈灾粮迟迟到不了灾民手中,朕以为是路途艰险,山高水远!”
他的目光扫过户部侍郎林煜,又落到吏部尚书张承的脸上,眼神冰冷如刀。
“现在看来,是人心比山水更险恶!”
“朕拨下去的粮食,怕不是喂了灾民,而是喂饱了某些人的狼子野心!”
此言一出,张承和林煜二人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彻查!”
齐文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在殿内回响。
“必须彻查!”
“从兖州开始查!不仅要查这次的税银,上次赈灾粮的旧账,也给朕一并翻出来!”
“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胆子,比天还大!”
“不把这些硕鼠蛀虫一个个揪出来,朕,誓不罢休!”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殿下百官,尽皆跪伏于地,山呼“陛下息怒”。
整个金銮殿,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片刻之后,吏部尚书张承第一个颤巍巍地抬起头,叩首道:
“陛下息怒,此事关乎国本,定要严查。臣举荐御史台监察御史李默,此人刚正不阿,可担此任,前往兖州查明真相。”
他话音刚落,林旭的父亲,户部侍郎林煜也立刻出列。
“陛下,臣以为,李御史虽好,但为人过于刚直,恐不懂变通,易被地方势力蒙蔽。臣举荐户部主事孙文,他精通账目,心思缜密,更能查清税银亏空的原委。”
一时间,朝堂之上,仿佛又恢复了“生气”。
“陛下,臣举荐……”
“陛下,臣以为……”
各部官员纷纷站出来,举荐自己的人选,都想将这桩差事揽入自己派系的囊中。
或为掌控局势,或为自保,或为趁机排除异己。
人心鬼蜮,在这一刻,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