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谋反
崔令窈心中清楚,谢夫人所说的,大概率都是真的。
只是,这件事就算是真的,也必须是假的。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先帝亲手布下的假死之局,如此惊天秘密,关乎皇室血脉、国朝体统,甚至动摇国本!那必然每一环都经过了最周密的谋划,参与之人皆是心腹死士,事后也必然会被严密处理,以求万无一失,永绝后患。
如此宫廷秘辛,怎会轻易泄露?
这件事,是谢翟安告诉你的?他彼时的官职,恐怕连窥探这等层级秘密的门槛都够不着吧?除非,这秘密的来源本身就存疑。”
崔令窈的语调平静,逻辑清晰,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屑,仿佛听到了一个多么可笑的事。
“再者,就算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确实有那么一个带着北狄血脉的皇子降生。
先帝要留下血脉,方法有很多。暗中抚养,或寻一忠仆寄养于民间,待成年后以旁支宗室身份认回,岂非更稳妥;更不易引人怀疑?
何必行此险之又险的狸猫换太子之计,将整个皇室血脉置于如此巨大的风险之下?
一旦事发,便是滔天大祸!先帝的名声也会就此毁了!先帝雄才大略,岂会如此不智?
且你又如何能笃定,那个孩子最后被送回了皇宫,并且成功地取代了太后所出的皇子,成为了今日的陛下?若是我没记错,太后彼时是贵妃,也是最有可能坐上后位之人。她如何愿意让一个北狄血脉取代自己的孩子?且她当时年岁正好,后面很快又诞下了信王,可见本身身子并无任何问题。为何要同意铤而走险?甚至若你所说为真,太后岂不是平白让出来自己嫡子的位子?
谢夫人,你这些惊世骇俗之言,可有半分真凭实据?还是仅仅基于捕风捉影的臆测和某些人别有用心的离间?”
崔令窈字字铿锵,每一个问题都试图撕裂谢夫人叙述的真实性。她必须将水搅浑,绝不能任由这个秘密就此被“定死”!
嫡子,尤其是嫡长子的位子可是至关重要的。
当年先帝传位给裴玠,为何满朝文武无一异议?
除了对先帝铁腕之下的驯服,裴玠的身份也是重要的一环。
他是诸皇子身份中最贵重的。
“太后?太后不过是个蠢货。她当年能够在后宫争斗中成了赢家,除了她的家世支撑,最关键的,是先帝选定了她为最后赢家!
县主,我知晓你不会信也不愿相信我此时所说的话。那就,当我此时所说的都是疯言疯语吧。
我说过,谢翟安在钻营一事上最有天赋。二十年前,他的确不过是刚刚在西麓军崭露头角。可那时,他就已经敏锐嗅查到了不少事。崔将军是个忠勇刚直之人。这件事,许多人都知晓,先帝自然也是知晓。
所以,明光夫人假死一事,先帝绝不会让崔将军参与其中。可这件事必须在军中有人配合才能做得天衣无缝!先帝自然在军营中有其他得力之人,而谢翟安当年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彼时不敢细究,担心丢了性命。
可他这个人,最痛恨的便是事情超出掌控,所以此后的二十年里,他一直未曾放弃追查这些事,终于也有所斩获。
当然,若要证据,自然是没有的。可县主如此聪慧,应当知晓,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需一些风言风语,就足以掀起滔天骇浪!”
尤其,是皇室血脉的江山基业这种事。
崔令窈自然明白谢夫人的暗示。
谢翟安此刻正被传唤回神都。
他心知肚明,无论最终能否查清旧案,裴玠的猜忌已成定局,他在裴玠这边已无立足之地。
转投太后,似乎成了唯一的生路。
而这则关于裴玠身世的“惊天秘闻”,无疑是他献给新主最有力的投名状。
说不定,谢翟安的人早已在暗中与太后势力接洽。
然而,想到裴琰那弑母嫁祸的毒计,崔令窈心底竟掠过一丝荒谬的念头。
莫非冥冥之中真有天命眷顾于裴玠这位天子?
若非裴琰想要行弑母这等大逆不道之举,太后一旦掌握这证据,无论虚实,必会立刻向裴玠发难。
届时朝野震动,裴玠稳操胜券的局面必将倾覆。可如今,一切截然不同。
这些翻腾的思绪,崔令窈自然不会向谢夫人透露半分。
她只是淡淡抬眸反问道。
“哼,北狄血脉?荒唐至极!所以,你是想让我提醒陛下早做准备?谢夫人,你该知晓,若是谢翟安真的赢了,你和你的孩子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只是愧疚,就让你做出如此决定,将可能是自己手里最大的底牌露给我?”
崔令窈可不相信仅是愧疚驱使,谢夫人就会做出这等事。能与谢翟安这等豺狼虎豹同床共枕,共享富贵二十余载而安然无恙,便可知谢夫人绝非表面那般柔弱无助。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翟安是条毒蛇,能与他缠斗多年、甚至在其羽翼下活得滋润的谢夫人,又岂会是纯良之人?
她的心机城府,她的狠辣隐忍,恐怕不逊于其夫。
此刻的幡然醒悟与良心不安,在崔令窈看来,最多三成真。
“夫人能与谢大人做了这许多年的恩爱夫妻,风雨同舟,荣辱与共,想来亦是同道中人,惺惺相惜,同气相求,方得长久。
这份愧疚,来得未免太过突兀。夫人此刻的坦诚,究竟几分是悔,几分是谋?”
谢夫人一怔。
而后,缓缓摇头苦笑。
“你果然,是左神谙的女儿,继承了她的聪慧,又比她更会勘破人心。”
崔玿和左神谙落得那般结局,周边人的算计是一重原因。
他们太善,不愿将人想得太坏,是第二重原因。
身处那个位子上,还满怀善良的念头,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倒是他们这个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聪明,却也心狠。
不为亲情所禁锢,更不会被示弱所蒙蔽。
这样的人在陛下身边,或许真的能和谢翟安这二十年的筹备抗衡!
谢夫人脸上的悲戚凝固,化为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灰败与绝望,夹杂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谢翟安,要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