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姐妹情断
难道您瞒着,就能让这些血债消失吗?就能让我们的罪孽减轻半分吗?!说出来吧,母亲……
我们谢家,不配再有任何秘密了!”
谢夫人看着女儿痛不欲生的模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痛楚。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只锁定崔令窈,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好,我说。但这最后一部分的真相,太脏,太重。县主,只能你一人听。”
她环视了一下谢婧容和跟在崔令窈身后的离澜,意思不言而喻。
旁人,都不能听。
崔令窈面无表情,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她转过头,对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旁的离澜微微颔首。
离澜立刻会意,动作迅捷无声。
她上前,打开了谢夫人牢房的门锁,低声道。
“谢夫人,请。”
大理寺的牢房内是设有密室的,为的,就是审一些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东西。
如今,正适合崔令窈和谢夫人。
谢夫人十分平静地走出了牢房。
她没有任何逃的念头,虽然这里看似只有她们四人,但想来暗处的人手不在少数。
更何况,崔令窈敢只带着离澜前来,这位陛下给予她的婢女,想来身手也绝对不简单。
崔令窈转身没入黑暗,这时,谢婧容突然不由自主唤了一声。
“令窈、令窈妹妹。”
步伐一顿,崔令窈转头望向了牢房内的谢婧容。
四目相对的这一刻,神都贵女圈中令人艳羡的亲密无间,策马同游时的酣畅淋漓,围炉夜话时的欢声笑语,分享过的心事,彼此欣赏的骄傲与洒脱,所有属于“谢姐姐”和“令窈妹妹”的温暖,都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彻底粉碎,再也无法拾起。
崔令窈的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过往的温度。
谢婧容在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罪人之女。一个享受着父亲用累累白骨和无辜者鲜血堆砌起的荣华富贵,却对此一无所知的罪人之女。
巨大的羞愧、痛苦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再也无法承受那目光的重量,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垂下头去。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父亲的罪孽?
对不起自己的无知?
对不起这被谎言和鲜血玷污的姐妹情谊?
还是对不起此刻这无法挽回的破碎?
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太复杂、太沉重,沉重到谢婧容的喉咙被死死堵住,一个字也无法再说出口。
“你没有对不起我,同样,我也不会原谅你。”
这句话有些矛盾,却是崔令窈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
当年的事,和谢婧容的确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个幼童,又能做什么?
从始至终,她都是被蒙蔽的那个,对自己父亲所谓的英雄事迹深信不疑,满怀崇拜。
她的无辜,崔令窈心如明镜。
然而,这十多年来,谢婧容作为靖远公府的小姐,锦衣玉食,风光无限,享尽了权势、地位和尊荣。
这一切,都建立在无数边关将士的骸骨之上,建立在崔令窈父亲被背叛的鲜血之上,建立在崔令窈母亲和幼弟惨死的冤屈之上!
她是这份罪恶滔天的荣光下,最直接、最纯粹的受益者。
这份无辜,无法抵消那份受益。
父仇,不共戴天。
她崔令窈无法,也绝不能,顶着这份血海深仇,继续扮演什么姐妹情深。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谢姐姐与令窈妹妹。有的,只是背负血仇、誓要清算到底的崔令窈,和靖远公府的待罪千金谢婧容。
谢夫人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如刀绞。
女儿那声破碎的令窈妹妹,崔令窈那冰冷决绝的不会原谅,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
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在边关的自己,看到了当年的左神谙。
当年,她们一个习武,一个行医。一个热烈如火,一个沉静似水。一个向往沙场豪情,一个心怀济世仁心。
性情和哀嚎截然不同,却一见如故,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那时的情谊,真挚得如同边关清朗的月色。
可如今……
看着眼前同样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隔着血海深仇的女儿和崔令窈,谢夫人只觉得命运弄人、。
她们这一代人的悲剧,竟在下一代身上,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重演了。
而这一切,她都有逃脱不开的罪孽!
左神谙母子的死讯传到边关的时候,她当时是何等反应呢?
哦。
想起来了。
她痛哭失声,她昏厥倒地,表现得如同一个痛失挚友的可怜人。可在那副悲痛欲绝的表象之下,她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麻木。
其实,这个结局,在崔大哥被谢翟安亲手推入死亡深渊的时候,甚至更早,在她颤抖着选择隐瞒谢翟安那令人发指的恶行时,不就已经注定了吗?那份麻木,不过是早已预知结局后的绝望罢了。
厚重的石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谢婧容压抑的抽泣,也被留在了外头。
密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崔令窈和谢夫人。
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在斑驳的石壁上投下两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蛰伏的鬼魅。
崔令窈走到石桌旁,并未坐下。她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谢夫人,她在等,等谢夫人自己开口,说出那更大的秘密。
谢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石桌的另一侧。她也没有坐。
她只是静静看着崔令窈的背影,那背影里蕴含的冰冷恨意和沉静力量,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
这小小的密室,比外面那间牢房更像一座坟墓,一座埋葬谢家所有荣耀与罪孽的坟墓。
“朝廷中,有与北狄勾结之人。”
谢夫人缓缓开口道。
“这不是秘密。”
崔令窈转头望向她。
武珩、杭宣谨,哪个不是暗中与北狄沆瀣一气?
说来何其讽刺,边境百姓对北狄恨之入骨,他们的父兄、丈夫、儿子,被一纸征令送上沙场,在一次次与北狄的血战中化作枯骨。
他们勒紧裤腰带,用沉重的赋税支撑着庞大的军饷,维系着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
而他们头顶之上,那些被他们视为倚仗、奉若神明的庙堂诸公,却早已暗中勾结豺狼,以百姓的血泪为筹码,做起了肮脏的交易!
“我说的,不是杭宣谨,也不是武珩。”
谢夫人很清楚这两人的龌龊,也清楚,此刻的崔令窈应当掌握了不少证据。
“那是谁?”
谢夫人轻叹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是谁,只是,早在二十年前,这个人就存在了。而且,他在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对了,你应当已经知晓陛下的生母是谁了吧?”
咯噔!
崔令窈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一惊。
她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