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疯狂的想法
一条,是认命。
像一个真正的“废人”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
承认自己这一生,注定与那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皇位无缘。
从此收敛锋芒,夹起尾巴,在裴玠未来的统治下,做一个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闲散亲王,直至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默默腐朽。
光是想到那种卑微苟活、被所有人怜悯或鄙夷的未来,裴琰心头就涌现出强烈的不甘。
重生一次,是上天垂怜,是祖宗庇护,难道他还要过得不如上一世吗?
好歹上一世,他曾经坐上那个位子。
那么,另一条路……
裴琰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陷入身下冰冷的锦缎,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顾不得左臂的疼痛,或者说,如今疼痛反而能让他冷静地思考。
另一条路,便是北狄。
那条前世曾将他引向毁灭深渊,却也一度让他触摸到权力边缘的路。如今他在大昱朝堂之上看似已经没了反击的余地,但是借助北狄的帮助,或许他能够将裴玠从皇位上拉下来,然后……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腾起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眼中深埋的疯狂。
只是,裴琰也有犹豫。
北狄是双刃剑,是不好操控的饿狼,这个事裴琰上一世已经深有体会。
一旦引狼入室,稍有不慎,便是国门洞开,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他裴琰所求的是皇位,是洗刷耻辱,是掌控自己的命运,而非做一个遗臭万年、葬送祖宗基业的千古罪人!
前世神都城破时那冲天火光、妇孺哀嚎、铁蹄踏碎宫阙的景象,瞬间出现在了裴琰的脑海中,让他遍体生寒。
这条路,赌注太大,代价太沉重。
他如今还无法下定决心。
突然,裴琰想起了自己曾经动过的心思。
药……崔令仪用过的药!
这个念头并非第一次闪现。
早在重生之初,当他对裴玠的忌惮与日俱增时,他便无数次地揣摩过这个可能。
崔令仪没有入宫,反而嫁入了自己的王府,那她当初所用的那药,便不会再出现在裴玠的近身。
如果要让裴玠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去死,崔令仪可以不入宫,但药必须握在他的手里。
没有崔令仪,可以有李令仪,王令仪……
马上裴玠便要选秀,多的是女子入宫。便是这些名门贵女不行,还有宫中的婢女。
有那么一两个想要上位成为宫妃的人,也是十分正常的。
在崔令仪入府后,他甚至曾不动声色地在崔令仪身边布下眼线,或借着闲谈,或借着赏赐医书药材的机会,旁敲侧击地探寻过那药的蛛丝马迹。
然而结果却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他彻底失望。
那药,崔令仪竟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日他情不自禁,便是那药起的作用。
他想过复原那药,可是其中一味药材却是在神都内遍寻不着。
他可以大举寻找此药材,只是如此一来,如此大规模的寻访异药,极易走漏风声,一旦被裴玠察觉,这条路便彻底堵死了。
因此,寻药的路一直走得极慢。
如今,在这走投无路的绝境下,这药却又再度浮现在他脑海。
它是一条路,一条理论上最直接、最有效、也最符合自己当下要求的路。
裴琰强迫自己从这短暂的幻想中抽离出来。
不能只寄希望于一种可能。
药要寻,他同时也要想一个更稳妥的法子。
双管齐下,一定要置裴玠于死地。
即便裴玠侥幸不死于毒药,也必须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失去坐稳江山的根本。
这种机会只会有一次,他必须好好把握。
尤其如今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退出了皇位的竞争,在这份轻视下,才是最好的机会。
裴琰的眸色深沉,一寸寸扫过这间空旷华丽的宫殿。
最后,那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不远处那张绣凳上。
就在刚才,母后还坐在那里。
那个赋予他生命、赋予他皇子身份、也试图用她的权力为他遮风挡雨的女人。
此时,她应当在寝宫内休息。
毕竟,她这段时间身子一直不好,又因为颐光殿的事心力交瘁。
母后、裴玠……
裴琰不得不多想一些。
此时的裴琰身边所聚拢的人脉,远不是上一世所能及的。朝臣的称颂,宗室的支持,加之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想要撼动这样的根基,寻常的罪名都如同蚍蜉撼树,不仅难以彻底摧毁他,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火烧身。
除非……
除非是那等重逾泰山、足以颠覆人伦纲常、令天地不容的滔天大罪!
一个念头,瞬间占据了裴琰的脑海,它来得如此清晰,驱散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比如,弑母。
他一开始想到这两个字,心头都不由颤动一下,可很快涌上的,是理智无法克制的细致思索。
只有这样的罪行,才能让身为帝王的裴玠,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无论他有多么贤明,多么得人心,一旦沾上弑母这桩人神共愤的罪孽,他身上的所有光环都将瞬间化为泡影。
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宗室勋贵的离心离德,史官笔下千秋万代的唾骂……
足以将他从云端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而自己……
裴琰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的光芒。
自己,一个刚刚身受重伤看似无害的废人皇子,或许就能在这滔天巨浪之后,成为那收拾残局、重定乾坤的唯一人选?
而且,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
因为,母后是自己最大的依仗。
某种程度上,自己成了最安全、最不会怀疑的那个人。
这个念头带来的扭曲快感,瞬间压倒了心底深处那仅存的一丝微弱颤栗。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空荡荡的绣凳,绣凳上那明黄色的锦缎,此刻在他眼中,刺目得如同催命的符咒,又像是一道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
弑母。
裴琰的舌尖无声地抵住上颚,反复咀嚼着这两个重逾千钧的字眼。
母后,您最疼爱晏之了。
您不是说过,只要看到晏之登上那个位子,您死而无憾了吗?
您放心,晏之一定会让您的死有价值的。
您一定会保佑晏之的,是吧?
他凝视着虚空,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太后安寝的侧影。
裴琰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湮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与一丝扭曲期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