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谢家的顺从
即便聪颖如谢夫人，一时间竟也想不到好的法子。
她早些年间曾上过战场，为谢翟安出谋划策过，后有了儿女，也并非只蜗居在后宅相夫教子，边陲城池常常饱受北狄的骚扰突袭，她也曾带领城中百姓抵御外敌。
她自认，不输当年的左姐姐。
可如今，她也是千头万绪纷乱不堪。
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拿捏不住圣上的心意。
圣上，到底还信不信任谢家，信不信任夫君？
若信任，今日缘何闹出这样的戏码？
若不信任，又是为何？
陛下知道了什么？
不！不会！
夫君所有举动，都是忠于君上之举，即便当年有些许差错，可同西麓军的军权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陛下还未亲政，难道就要过河拆桥吗？
他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夫人想不明白，自然也拿捏不好究竟该如何奏对自白。
谢婧容跪在地上。
总是脊背挺直的骄傲少女，此时却是无力弯下了腰。
对于她而言，这原本该是高高兴兴的一个年。
虽然父亲和兄长远在边关不能与他们团聚，但她在神都这大半年来也是交了不少朋友的，今日还可以和令窈妹妹一起赴宴，甚至她还央求了母亲，想要将令窈妹妹接到她们府上守岁。
成阳伯府因着无人袭爵，快要被收回了，且如今府上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想来那位老夫人应该也不会阻拦。
只是，谢婧容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天翻地覆。
她曾经所坚定相信的一切，也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突然，谢婧容只觉眼前昏暗了一瞬，身子也开始摇晃起来。
而后，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不受控制朝地上砸了去。
“谢姐姐！”
崔令窈离着谢婧容极近，忙伸手扶住了她下坠的身子。
一旁的太医也忙上来查看。
“回禀陛下，谢小姐乃是急怒攻心，以致气血上涌，方才出现了昏厥的症状。施针一通，便可舒缓。”
谢家虽被疑，却尚未定罪。谢婧容仍是超品国公嫡女，其父谢翟安更是戍边大将，功勋彪炳。若她此刻在宫中真出了差池，于皇家颜面、于边关军心，都难以交代。裴玠点了点头，命人将谢婧容抬到偏殿，又命人将尚未离开的武夷真请来，去偏殿为谢婧容诊治。
这位精通医术的宗室贵女，是宫中唯一能名正言顺为贵女除衣施针的女性医者。
谢夫人原本看到自己的女儿昏倒，下意识心焦。
可不过转瞬，她就发觉了不对。
婧容的身子如何，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是清楚！
她自幼随父习武，筋骨强健远胜寻常闺阁女子。边城苦寒，风霜雨雪，她连场像样的风寒都极少得。性情虽有些骄纵，但心志坚韧，绝非遇事便惊惶失措、脆弱昏倒的性子！今日之事固然惊心动魄，压力巨大，但以婧容的体魄心性，断不至于！
除非，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这个念头一起，无数线索瞬间串联。
素来避席宫宴的武夷真郡主今日破天荒在场。太医署虽有女医，却无资格随侍此等场合，若非郡主在，婧容昏迷，太医们一时半刻确实无法上前施救。
为何如此巧合？
这巧合，更像是一记冰冷的警钟，一声无言的宣告！
是陛下对谢家、对她的一种隐晦至极却又冷酷无比的最后提醒。
若你愚钝至此，连这点暗示都看不透，那么今日谢家覆灭，便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谢夫人陡然一惊。
她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测。
今日这出戏，会不会是陛下故意设计的？！
甚至包括崔玿被开棺，也是一早就设计好的。
是，玉佩在崔玿棺中这句话的确是自己说的，但谢夫人细细想来，总觉得自己被召进正殿开始，似乎便被什么逼着往既定的方向走一样。
圣上的责问。
王瑞的指控。
暮云的嫌疑。
还有，令窈的突然“翻脸”。
黑火脂、朔风营的信物，这一切的一切，都逼得她几乎没有空闲思考。
那玉佩她清楚，早就不在夫君手上了。
如今想来也应该被毁掉了。
可当年既然这玉佩没有上报销毁，如今说不在，无异于直接认罪了。
她不能让谢家背上谋害皇室的罪名，所以几乎下意识便想到，必须想一个无法查验的法子。
几乎下意识，她便将玉佩和崔玿的棺椁挂上了钩。可如果，这一切本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呢？！这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的杀局，根本就是陛下亲自操盘，或者说，是陛下默许甚至推动的一场大戏！
圣上难道是早就知道了棺椁中崔玿的尸骨有异，所以故意将计就计设计了今日这出局？
不，谢夫人想到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或许崔玿的尸骨根本没问题。
棺椁中的，谁知道是不是崔玿？
甚至，崔玿是不是真的六趾，除了个别几个崔家人，谁能确定是真是假？
虽然刚刚成阳伯老夫人没有反驳六趾这件事，可谁知道她是不是提前得了吩咐。
她是和崔令窈闹翻了，可若是九五之尊吩咐她的事，给她千百个胆子，想来她也不敢违逆！
崔玿的尸骨，根本就是陛下手中一枚精心准备的棋子！
一个用来撬动整个棋盘、将谢家乃至更多势力卷入旋涡的完美借口！
崔令窈，亦是这局中被利用的一枚棋子，她那“翻脸”的时机和力度，都精准得令人胆寒！
如今，谢家不仅深陷颐光殿黑火爆炸案，更马上要被牢牢钉死在谋害前西麓军主帅崔玿的嫌疑柱上。
谋逆、欺君、戕害忠良……任何一项坐实，都足以让谢家万劫不复！
想保全谢家？想活命？
谢夫人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刺御座之上！
裴玠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正静静地锁定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震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等待。
电光石火间，谢夫人彻底明白了！
陛下抓住了谢家的一些把柄，只是这些把柄对于他来说，还是无关痛痒的。
但对于谢家，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圣上，想要让谢家更豁出去一些。
仅仅只是边关兵权，不够。
就如在崔玿掌兵之时，之前谢翟安是西麓军的先锋将军，如今，圣上需要谢家来当这个冲锋在前也最危险的先锋将军。
只有谢家表现出远超于之前的用处，全族性命才能从谋逆或是欺君这等大罪中解脱。
尽管内心纠结万分，但在外人看来，谢夫人也不过犹豫了一瞬功夫。
而后，谢夫人狠狠叩首。
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