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闭上眼,想把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可那血色的一幕幕,却像是刻在了骨头上,怎么也抹不掉。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像是一道光,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梦里,父亲杨胜利被郭秀秀勾搭走了。
可现实里,父亲杨胜利早就死了!
梦里,小妹杨国英失学后嫁了个窝囊废,一生凄苦。
可现实里,小妹今年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还在家里供着呢!
梦里,大姐杨国琼被八十八块钱卖了,嫁了个家暴男。
可现实里,大姐正跟石锦年处对象,人家对她好得不得了!
所以……
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不会变成那个为了钱财,六亲不认、不忠不孝的畜生!
想到这里,杨国勇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精神也松懈了。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巨大的疲惫感和伤口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涌来,他眼皮一沉,再次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再没有噩梦。
与此同时,张佩珍和杨国英回到家时,也已经不早了。
“英子,累坏了吧?”张佩珍看着小女儿苍白憔悴的脸,满是心疼。
“快去洗把脸,回屋里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嗯。”
杨国英确实是撑不住了。
这一天一夜,担惊受怕,又哭又急,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极限。
她几乎是沾到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佩珍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带上了房门。
她却不能睡。
一天一夜没回来,家里她得收拾一下。
她刚简单收拾了,院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张志君和张志辉快步走了进来。
“小妹,你回来了?”
他们应该是刚从修房子的活上下来,身上还带着尘土。
张志君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国勇那小子,到底怎么样了?脱离危险没有?”
张佩珍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个哥哥,布满血丝的眼里透出一丝暖意,声音却依旧沙哑又疲惫。
“死不了。”她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像是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
“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人还虚着,得好好养着。”
听到这话,张志君和张志辉两兄弟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张志君连连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张志辉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妹,你也别太累了,既然国勇没事,你也赶紧歇歇。”
“嗯。”张佩珍点点头,“你们也回去吧,英子那边的房子还得你们盯着,我这边没事。”
“行,那我们明天再去卫生院看他。”
兄弟俩也知道,眼下不是探望的时候,病人刚醒,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他们又叮嘱了张佩珍几句,便转身回了隔壁的工地。
看着哥哥们离开的背影,张佩珍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房去睡了。
她睡得并不沉,像是陷在一团混沌的棉花里,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事儿。
不过几个小时,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就猛地惊醒了。
看了一眼里屋,小女儿杨国英还在酣睡,均匀的呼吸声让人稍感心安。
张佩珍没吵醒她。
自己就着咸菜,胡乱扒了两口剩饭,便锁上门,又匆匆朝着卫生院走去。卫生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比白天更浓了。
张佩珍到病房门口时,大女儿杨国琼正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就着昏暗的灯光打着瞌睡。
“琼儿,回去睡吧,这里有我。”
杨国琼被母亲的声音惊醒,连忙站了起来:“妈,您怎么来了?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张佩珍摆摆手,目光落在了病床上那个安睡的身影上,“他怎么样?中间醒过没有?”
“醒过一次。”
杨国琼压低了声音。
“就是要上厕所,我扶他去的。回来喝了点米汤,没说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
她顿了顿,像是要给母亲一颗定心丸,又补充了一句。
“妈,您放心,二哥脑子没坏,人是清醒的,不是傻子。”
张佩珍紧绷了一天的心,这才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那就好。”
她把杨国琼往外推:“行了,你赶紧回去,英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你回去陪着她。”
“路上一定要小心!”她不放心地死死叮嘱道,“千万别一个人走,知道吗?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杨国琼心里一暖,连忙点头:“妈,您放心吧,我跟隔壁村的李婶约好了一起走,她男人也来接她。”
听到这话,张佩珍才算彻底放了心。
送走了大女儿,病房里就只剩下母子二人。杨国勇感觉自己像是飘在温水里,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他感觉到,有一块温热的毛巾,正在轻轻擦拭自己的脸。
很轻,很柔。
带着一股熟悉又让人安心的皂角味。
然后,是脖子,胳膊……
那温热的触感,驱散了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也驱散了梦魇带来的刺骨寒意。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只睁开了一条缝。
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瘦削的背影正佝偻着,专注地为他擦拭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她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杨国勇的喉咙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梦里,他就是用这双手,用这双脚,把眼前这个女人推下了楼梯。
可现在,她却在为他擦拭着这双沾满罪恶的手,这条踹向她的腿。
愧疚和难受像是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张佩珍并没有发现儿子已经醒了。
她拧干毛巾,又俯下身,仔仔细细地把他的双脚也擦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腰,端着水盆走了出去。看着母亲那不再挺拔的背影,杨国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没一会儿,张佩珍就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杨国勇那个掉漆的搪瓷杯,只是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时,杯子里已经装满了清凌凌的水。
这水,自然不是卫生院的白开水。
而是她从自己的随身空间里,悄悄取出来的灵泉水。
这泉水算不上神丹妙药,不能起死回生,却能滋养身体,固本培元。
重生回来后,家里的饭菜用水,早就被她悄悄换了个遍。
她刚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一回头,就对上了儿子睁开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有惊涛骇浪在翻滚。
张佩珍心里一顿,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醒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口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杨国勇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最后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张佩珍扶着他的头,将杯沿凑到他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一小口。
清甜的泉水滑入干涸的喉咙,仿佛也浇熄了他心头那片灼烧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