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四个不成器的东西

那不是没来由的厌恶。那是被伤透了心之后,用鲜血和眼泪筑起来的,一道冷硬的墙。

夏淑芬彻底没了声音。

心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揪住了,又酸又胀。

换作是谁,听了这样的话,都会觉得心惊吧。

亲生的儿子,竟然比豺狼还可怕。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前那股子非要劝女儿回头的执拗,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对女儿深深的担忧。

“佩珍啊,那钱……你还是要省着点花,”夏淑芬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妈知道你有后路了,可那山里的东西,也是看运气的,不是说有就有的。”

“你那四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是不管了。”

“可是佩珍,你那两个哥哥,你也是。”

夏淑芬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你嫂子也不是个懒的。”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让他们自己挣钱去买!”

“哪里就用得着你这个当妹妹的,三天两头地贴补他们?”

张佩珍笑了,笑得温和又坦然:“妈,哥嫂对我好,我心里都记着呢。”

“我跟杨胜利离了婚,要养猪,他们二话不说地凑钱。”

“我说要给国琼和国英修房子,他们也赶着来送钱,还天天过来帮忙……”

“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对他们好,不是应该的吗?”

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难道你就不想看到我们兄妹几个,和和睦睦,互相帮衬着过日子吗?”

这话一出,夏淑芬彻底没话说了。

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拧成一股绳呢?

张佩珍见她妈神色松动,又笑着加了一句:“妈,你放心。”

“我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心里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夏淑芬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这个女儿啊,就是个认死理的。

谁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还人家十分。

恩怨分明,比谁都清楚。

可就是这么一个知道感恩图报的好孩子,她那四个亲生的儿子,怎么就……

怎么就长成了那副德行?

夏淑芬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杨胜利那张自私自利的脸。

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

还是随了根了!

都随了杨胜利那个没良心的东西!

就是他杨家的血脉太差!

才把她好好的外孙,都给教坏了!

那四个不孝子,怕是都随了杨胜利那个没良心的爹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月末。

天气渐渐转凉,也到了在临海市读中专的小女儿杨国英放月假的时候。

张佩珍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准备去市里接她回来。

村口那几间破瓦房里,杨家四兄弟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他们的眼睛,跟饿狼见了肉似的,死死盯着张佩珍家的方向。

上一次去送小妹去上大学,妈带上了老二和老四。

那这次呢?又会带上谁?

等去了,就又能跟着妈吃香的喝辣的了!

然而,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张佩珍锁了院门,背着个小布包,一个人就往村口的大路走去。

一个人!

一个都没带!

四兄弟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黑得跟锅底似的。

也是,开学的时候,小妹的铺盖行李早就一次性带到学校去了。

现在放假回家,就是个人回来,根本用不着旁人搭手。

就算真要带东西,那也是等小妹开学返校的时候才需要。

道理他们都懂,可心里的那股子失落和怨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像四根木桩子一样,杵在自家门口,看着张佩珍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而张佩珍,确实是一个人上路的。

她甚至比约定的时间,还提前了一天出发。

等到了临海市,她直接去了同仁堂。

站在同仁堂的门口,她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迈了进去。

药堂里的小伙计不知道是新来还是什么,反正上次张佩珍来的时候没见过他。

那个小伙急见她穿着朴素,本没太在意,只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大娘,抓药还是看病?”

张佩珍的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声音平静而有力。

“我不抓药,也不看病。”

“我找你们这儿的白吉道,白掌柜。”

小伙计一愣,上下打量了张佩珍几眼。

这老太太,穿得普普通通,口气倒是不小。

白掌柜是谁?

那可是他们同仁堂的当家人,日理万机的,是你说见就见的?

他刚想摆出点脸色,就听见后堂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找我?”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戴着老花镜,看着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就从珠帘后头走了出来。

正是白吉道。

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家伙计,又把目光落在了张佩珍身上。

只一眼,白吉道的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唰”一下亮了!

“哎呀!”他一拍大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是大妹子你啊!”

“可把你给盼来了!”

他这热情劲儿,把旁边的小伙计看得一愣一愣的。

白吉道压根没理他,一把拉过张佩珍的手,就往后堂的待客室里请。

“快快快,里边坐,里边坐!”

上好的龙井茶,泡上了。

精致的酥糖糕点,端上来了。

白吉道亲自给张佩珍续上茶水,这才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试探地开口。

“那个……张大妹子,你看……”

他嘿嘿笑了两声,眼神里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这次来,是不是……又带了好东西来?”

张佩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不急不慢地呷了一口。

然后,她才抬起眼,看着一脸紧张的白吉道,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带了。”

就这两个字,白吉道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真的?!”

张佩珍放下茶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次的年份,比上次的还好。”

“五十年份的。”

“轰”的一声!

白吉道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