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说着,她又从包袱底下翻出一个厚实的花被套,把之前已经晒好的棉絮塞进去,一边利落地套好,一边嘴上不停歇:

“薄被子先用着,这个厚的放柜子里。天冷了直接换,不用拆洗,省事。”

“等下个月你放假回家,我再来送你返校,到时候顺便带回去洗。”

她动作麻利,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又亲自塞进柜子的最里面,还特意留出了空间给杨国英放别的东西。

旁边那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看得两眼发直,小声嘀咕一句:“真羡慕……”

但声音太小,被张佩珍敏锐地捕捉到。

张佩珍也不搭理,只是转过身,对杨国英认真说道:“记住,在学校遇到啥事儿,都别憋着。”

“有人欺负你,就骂回去;敢动手,就揪着头发打!”

“一定要打狠点,让人知道不是软柿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怕闹事,该打就打。真有啥大不了的,你就给咱村大队部挂电话——”

“一分钟一块钱算啥?妈会赚钱,不差那点话费!”

杨国勇和杨国强站在门口,一个拎水壶、一个抱蛇皮袋,都忍不住偷笑,但谁也没插嘴。

屋里气氛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树叶晃动投进来的光影,还有远处楼道传来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人声。

杨国英鼻尖突然酸涩起来,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热乎乎的一片,全是委屈和感激混成一块儿涌上来。

下一秒,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也顾不上同宿舍的人怎么看,呜咽道:“妈,我……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说完这句话,她干脆蹲在床沿上,用袖口胡乱擦起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糊涂,那股难受劲反倒更厉害了,好像小时候摔跤磕破膝盖时一样疼又委屈,可偏偏没人能替自己承受这一切苦楚,只能靠自己撑过去。

麻花辫女孩小心翼翼地拍拍她肩膀,小声安慰:“别哭呀,有这么好的妈妈,多福气啊……”

张佩珍却根本没劝,也没有柔情蜜意,更没有温言细语,而是板起脸训斥道:

“哭什么哭?丢不丢人!大学生还跟娃娃似的?”

可话音刚落,她还是轻轻帮女儿理了理额前碎发,把衣领掖好,又悄悄将那只新买的小锁扣进女儿掌心里,用力攥紧——

仿佛这样,就能护住这个孩子所有未来的不安与孤独。

杨国英感受着掌心那把小铜锁冰凉坚硬的触感,又看了看自己妈那张板着的脸,眼泪反而收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却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妈,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站在门口的杨国强,听见这话,眼里的阴郁更重了。

他靠着门框,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极轻地嘀咕了一句。

“豆腐心,那也得看是对谁。”

可惜,屋里没人听见他这句饱含怨气的话。

张佩珍没再多说,利索地指挥起来:“行了,都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收拾好。”

她把一些票证和张佩珍塞给她的几块零钱,连同那个厚被套,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储物柜里。

杨国强从包里掏出剩下的几件换洗衣裳,也一并塞了进去。

“咔嗒”一声,张佩珍亲手把那个小铜锁锁上,又把钥匙塞回给杨国英,嘱咐她贴身放好。

“走,都弄好了,我带你们在学校里转转,认认路。”

张佩珍拍了拍手上的灰,率先转身:“食堂在哪,水房在哪,都得搞清楚,省得你抓瞎。”

“好!”杨国英脆生生地应了,脸上重新挂上了对新生活的向往和好奇。

四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宿舍。

他们前脚刚走,宿舍里那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就再也憋不住了。

她凑到自己男人身边,眼睛里冒着光,压低了声音,满是羡慕。

“哎,你听见没?刚刚那大姐说,她有四个儿子!”

她咂了咂嘴,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四个啊!这福气,真是天上下凡的!”

说着,她一转头,看着自己那个还在默默铺床单的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咱们家!”

“一个儿子都没有,走出去都让人戳脊梁骨,笑话咱们是绝户头!”

她越说越来气,伸手就戳了一下女儿的胳膊:“你可得给妈争口气!听见没!”

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子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声地辩解了一句:“妈,人家……人家也没笑话咱们啊。”

“没笑话?”中年妇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她当着我的面,说她有四个儿子,这不是笑话我是什么?!”

“她就是在显摆!就是在打我的脸!”

女孩子被吼得缩了缩脖子,更无语了,忍不住又顶了一句:“可……可是人家又不知道你没有儿子啊。”

这话像是一瓢油,瞬间浇进了中年妇女心里的那团火里。

她的脸猛地一沉,瞪着自己的亲闺女,一句淬了毒般的话脱口而出:“我要是有儿子,还轮得到你来上学?!”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宿舍都死一般地寂静了。

扎麻花辫的女孩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捏着床单的手指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中年妇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赶紧找补,语气生硬地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有儿子,你来上大学,你哥肯定也跟刚才那俩小子一样,大包小包地送你来!”

“人家一看你一个人,身边连个兄弟都没有,不就知道咱家没儿子了吗?!”

女孩子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那惨白的脸色,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中年妇女看着女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那点慌乱很快就被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恼怒给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