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怪物
那双手正在变成一种他不理解的物质，光滑，冰冷，仿佛由最纯粹的黑夜凝固而成的晶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
这力量不狂暴，不炽热。
它冰冷，死寂，带着一种将万物归于虚无的终极意志。
旧的力量，那些由怨恨、愤怒、不甘所组成的魔气，在这股新力量面前，像是卑微的仆从，被轻易地吞噬、同化。
他感觉不到痛苦了。
肉身的崩裂，神魂的撕裂，那些曾让他发狂的剧痛，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空洞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他抬起头，看向那近在咫尺的，代表着天地法则的纯白光指。
那光芒中蕴含着抹杀一切的至高力量。
可此刻在他眼中，那不再是威胁。
那是……食物。
“嗯？”
天空之上，萧清雪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真正意义上的讶异。
她感觉到自己的法则之力，被一股完全陌生的力量阻挡了。
那股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污秽，混沌，充满了与这个世界所有规则都相悖的气息。
就在她思索的瞬间，萧羽动了。
他那只已经完全晶体化的右手，缓缓抬起，竟主动迎向了那道光指。
他要做什么？
程咬金和尉迟恭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萧羽的黑色晶手，没有被那道光指洞穿，没有化为飞灰。
他竟一把抓住了那道纯白色的光芒！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
白光与黑手接触的地方，空间都发生了剧烈的扭曲，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褶皱。
纯白的光芒，代表着世界秩序的法则之力，在萧羽的手中疯狂挣扎，像一条被掐住七寸的毒蛇。“不错的力量。”
萧羽开口了，他的声音也变了。
不再是嘶哑的咆哮，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不含任何感情的陈述。
“可惜，太‘满’了。”
他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那道纯白的光芒，竟被他生生捏碎！
破碎的光点没有消散，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光流，被他手心的黑暗强行吸扯进去，消失不见。
他……吞噬了法则？
这一刻，不光是程咬金和尉迟恭，就连天空之上的萧清雪，那万年不变的脸上，都显露出一抹动容。
“你……”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萧羽却没有理会她。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片正在上演人间惨剧的混乱人群中。
那些被他注入最后一丝魔气，正在疯狂自相残杀的百姓。
哭喊声，惨叫声，求饶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乐章。
“太吵了。”
萧羽轻轻吐出三个字。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正在互相撕咬的百姓，动作瞬间僵住。
他们的脸上，还保持着疯狂、恐惧、怨毒的表情，眼神却已经彻底失去了焦距。
“不……不要！”
程咬金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不安，他怒吼着，想要冲过去。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停住了。
因为那些静止的百姓，身体开始了诡异的变化。
“咔……咔嚓……”
骨骼碎裂重组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响起。一个老妇人的脊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四肢拉长，指甲变得尖锐。
一个壮汉的胸膛裂开，长出几条漆黑的骨刺。
他们的皮肤，都在迅速地失去血色，变成和萧羽身上一样的，泛着冰冷光泽的黑色晶体。
他们的哀嚎和惨叫，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嗬嗬”声。
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百十个活生生的人，全都变成了一具具形态各异，狰狞可怖的……黑色晶体怪物！
他们不再互相攻击。
他们缓缓转过身，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看”向了萧羽。
然后，他们弯下腰，用一种整齐划一的，充满了仪式感的动作，对着萧羽，深深地，跪了下去。
仿佛在朝拜他们的神。
“欢迎来到……”
萧羽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一个扭曲而满足的笑容。
“我的地狱。”
“畜生！你把他们怎么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尉迟恭双目血红，他再也无法忍受，拖着重伤的身躯，举起手中仅剩的半截马槊，疯了一般冲向萧羽。
“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面对着这含恨一击，萧羽甚至没有动。
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站在他身前最近的一具晶体怪物，猛地抬起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臂的锋利前肢，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迎向了尉迟恭的马槊。
“当！”
一声巨响！
尉迟恭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马槊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那半截精钢打造的马槊，竟被那怪物的晶体前肢，一击斩断！
“什么？”尉迟恭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些由普通百姓变成的怪物，力量和身体强度，竟然比之前最精锐的魔兵还要恐怖！
不等他反应过来，另一只晶体怪物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侧面，锋利的骨刺，狠狠地刺向他的腰肋。
“黑炭！小心！”
程咬金怒吼一声，挥舞着他那柄已经卷了刃的大斧，猛地劈了过去。“噗嗤！”
骨刺没能刺中尉迟恭，却被程咬金用后背硬生生挡了下来。
黑色的晶刺，洞穿了程咬金残破的铠甲，深深地刺入他的血肉。
“呃……”程咬金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老程！”尉迟恭目眦欲裂。
萧羽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迈开脚步，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两位被怪物们包围的大唐猛将。
他的脚步很轻，落在青石板上，却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如同死神的钟摆。
“两位将军，忠勇可嘉。”
他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还在守护吗？”
“还在为你们那可笑的天职，拼上性命吗？”
“我呸！”程咬金猛地吐出一口血沫，血沫中夹杂着黑色的晶体碎屑，那是怪物骨刺上带的，“萧羽！你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
“痛快？”
萧羽笑了，他伸出那只黑色的晶手，轻轻地，抚摸着程咬金脸上的血污。
程咬金想要躲开，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那太便宜你们了。”
萧羽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我要你们活着。”
“我要你们亲眼看着，你们用生命守护的一切，是如何在我手中，变成最丑陋，最绝望的玩具。”
“我要你们的信念，你们的忠诚，你们的荣耀，一点一点，全部崩塌，化为乌有！”
话音落下，他那只抚摸程咬金脸颊的手，猛地一转，五根晶体化的手指，化作五根尖锐的利爪，狠狠地刺入了程咬金的琵琶骨！
“啊——！”
程咬金发出了野兽般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老程！”尉迟恭疯了一般想要扑过来，却被三四只晶体怪物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咔嚓！”
萧羽面无表情地，扭断了程咬金的另一边琵琶骨。然后是他的四肢。
他没有杀死程咬金，他只是用最残忍的方式，废掉了他所有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丢垃圾一样，将软倒如泥的程咬金丢在地上。
然后，他走向了被死死按住的尉迟恭。
“到你了，尉迟将军。”
尉迟恭看着他，眼中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杀了我。”他嘶哑地说道。
“如你所愿。”
萧羽抬起了脚，脚尖，同样变成了黑色的晶体，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他缓缓地，对准了尉迟恭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你越界了。”
萧清雪终于再次出手。
她没有再用那种法则之指。
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的萧羽，虚虚一握。
“律令：剥夺。”
刹那间，萧羽感觉自己与那股新生的深渊之力，仿佛被什么东西隔断了！
他体内那奔涌不息的冰冷洪流，流动开始变得滞涩。
那些跪在他周围的晶体怪物，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体表的黑色晶体，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哦？”
萧羽抬起头，看向天空的萧清雪，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才有点意思。”
“你的法则，是‘剥夺’？”
“那我便让你看看，我的法则，是什么！”
他放弃了踩向尉迟恭心脏的脚，猛地仰天长啸！
“深渊！降临！”
轰——！！
他体内的那股冰冷洪流，不再是缓缓流淌，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那层由萧清雪布下的“剥夺”法则，仅仅支撑了一瞬间，便被这股更加蛮横，更加不讲道理的力量，冲得支离破碎！
一股肉眼可见的，比墨更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从萧羽体内喷薄而出，直冲天际！
那黑暗，化作一道粗壮的黑色光柱，与天空之上，萧清雪周身散发出的圣洁白光，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黑与白交接的地方，空间在无声地湮灭。
长安城的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扩大的，绝对虚无的球体。
球体所过之处，无论是云层，还是光线，甚至是空间本身，都被吞噬，消失不见。
“以天道之名，秩序，归位！”
萧清雪清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凝重。
她双手结印，一个由无数金色符文组成的巨大法阵，在她身后缓缓浮现。
整个天地的灵气，都在向着那个法阵疯狂汇聚。
一道道金色的秩序锁链，从法阵中射出，企图捆绑住那道黑色的光柱，将其净化。
“你的天道，管不到我！”
萧羽疯狂地大笑着，他脚下的大地，开始被黑暗侵蚀。
黑色的晶体，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残破的建筑，倒塌的墙壁，地上的尸体……
所有被黑色晶体触碰到的东西，都在迅速地被同化，变成那冰冷死寂的黑色物质。
整座朱雀大街，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扩张的黑色晶巢！
程咬金和尉迟恭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这一幕。
天在塌，地在陷。
世界，正在他们眼前，被两个非人的怪物，当作战场，一点点撕碎。
“你所依仗的，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萧羽的声音，在与萧清雪的力量对抗中，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而我，来自法则之外。”
“你代表‘有’，是建立，是秩序。”
“我便代表‘无’，是吞噬，是终结！”
“在这片被我污染的土地上，你的法则，无效！”轰！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道冲天的黑色光柱，猛地暴涨了一倍！
萧清雪身后的金色法阵，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上面的符文，开始变得明灭不定。
她的嘴角，第一次，渗出了一缕金色的血液。
她受伤了！
这个发现，让萧羽的快感，达到了顶峰！
“哈哈哈哈！仙人也会流血吗？”
“高高在上的萧家仙子，你也会受伤吗？”
他疯狂地催动着深渊之力，那侵蚀大地的黑色晶体，蔓延得更快了。
整个长安城，都在这股力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萧清雪看着下方那片不断扩大的黑暗，看着那个已经完全化为深渊代言人的萧羽，她那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决然。
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种“污染”，一旦彻底扩散开来，将会侵蚀整个世界。
到那时，就算杀了萧羽，也无济于事。
必须……连同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一起净化！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印。
她抬起右手，摊开手掌。
一轮小小的，散发着无尽光和热的，仿佛由亿万法则符文压缩而成的……金色太阳，在她掌心缓缓升起。
“终末律令：万法归一，大日净化。”
她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仿佛蕴含着审判众生的无上威严。
那轮金色太阳出现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论是萧羽的黑色光柱，还是蔓延的黑色晶体，都停滞了一瞬。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从程咬金和尉迟恭的心底升起。
他们知道，一旦那轮太阳落下，不光是萧羽，不光是那些怪物，就连他们，就连整座长安城，甚至方圆百里的一切，都将化为最原始的粒子！
这是无差别的，彻底的净化！
萧羽也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威胁。
他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轮金色的小太阳，脸上疯狂的笑容，第一次收敛了。
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力量，硬抗这一击，就算不死，也会再次陷入沉寂。而对方，显然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想跟我同归于尽？”
“不，是想连我存在过的痕迹，都一起抹掉？”
“萧清雪……你果然，还是这么傲慢啊！”
萧羽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他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选择硬抗。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体内的系统面板，在他意识深处，疯狂地闪烁着红光。
【警告！检测到灭世级法则打击！】
【《深渊共生》协议能量输出已达上限！】
【正在强制开启最终方案：《坐标献祭》！】
【将此界坐标献祭于虚空之海，换取深渊君主的一次凝视……是否确认？】
“确认！”
萧羽在心中，毫不犹豫地吼道。
就在他确认的瞬间。
在他身后，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空间，突然如同水面般，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紧接着，一道裂缝，悄无声息地，凭空张开。
那不是空间裂缝。
那更像是……世界的帷幕，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外面，撕开了一道口子！
裂缝的背后，不是虚空，不是混沌。
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绝对的“无”。
一股比萧羽身上散发的深渊之力，还要古老，还要浩瀚，还要恐怖无数倍的气息，从那道裂缝中，缓缓渗透出来。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萧清雪手中的金色太阳，猛地一颤，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道裂缝，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震惊”与“忌惮”的表情。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不属于任何生灵，它仿佛是“无”本身的发声，直接在萧羽和萧清雪的神魂中响起。
“不错的……祭品。”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古老的，仿佛已经见证了无数世界生灭的……玩味与……饥饿。
那声音，不生于喉舌，不经由耳膜。
它源自那道裂缝背后的“无”，直接在神魂的根源处炸响。
“不错的……祭品。”
玩味，饥饿。
仿佛一头亘古巨兽，在沉睡了亿万年后，终于闻到了一丝能让它略感兴趣的血食芬芳。
祭品？
萧清雪的瞳孔，在那一刻骤然收缩。
她手中的那轮金色太阳，那汇聚了此界至高法则、足以净化万物的终末律令，竟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剧烈地颤动起来。
太阳内部的亿万法则符文，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位阶的干扰，开始紊乱，碰撞，发出刺耳的哀鸣。
什么东西？
裂缝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她那颗万年不起波澜的道心，第一次，生出了名为“未知”的恐惧。
萧羽闭着眼，感受着那股穿越世界帷幕而来的意志。
他并未被那浩瀚的气息所压垮。
相反，他感觉到了……亲切。
如同迷途的孤狼，终于听到了狼王的呼唤。
他体内的深渊之力，不再是无根的浮萍，而是与一个无穷无尽的源头，建立了真正的连接。
“君主……”
他在心中，用最虔诚的姿态，吐出这个词。
天空之上，萧清雪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眼中决然之色更甚。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不能让它真正降临！
必须在此之前，将这个作为“坐标”的污染源彻底抹除！
“净化！”
她厉喝一声，不再犹豫，掌心那轮已经开始不稳的金色太阳，带着焚尽八荒的决绝，向着下方的萧羽，悍然砸落！
光芒，在一瞬间吞噬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