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朕的刀,你们接得住吗?

太极殿内,死寂无声。

那根代表着最后期限的龙涎香,早已燃尽,化作一撮冰冷的灰烬,落在香炉之中。

殿外的喊杀声、惨叫声、求饶声,也已经彻底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顺着殿门,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

文武百官,无论之前是何立场,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僵立在原地,面无人色。

尤其是方才哭谏的裴寂等人,更是浑身抖如筛糠,冷汗浸透了朝服。

他们不敢想象承天门外,此刻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龙椅之上,李渊的面色苍白如纸,他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听到了,他什么都听到了。

那一声声“放箭”,那一片片箭雨破空的声音,那临死前的绝望哀嚎……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这个开国皇帝,坐在这张龙椅上,却连阻止自己儿子在宫门前屠杀数千士子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中,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羽回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的冕袍,十二旒的冠冕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他身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却仿佛裹挟着尸山血海的煞气,一步步踏入大殿。

他走过的地方,官员们下意识地向两侧退开,像是躲避瘟神。

萧羽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李渊,微微躬身。

“父皇。”

他的声音,平静,淡漠,不带一丝波澜。

“宫门已靖,国法已正。”

“所有叛逆,就地伏诛。”

李渊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看着下方那个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力。

他张了张嘴,嘶哑着声音问道:“都……都杀了?”

“一个不留。”萧羽的回答,干脆利落。

“长孙无忌与孔颖达呢?”

“打入天牢,听候父皇发落。”

李渊的身体,重重地靠回了龙椅的靠背上。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儿子,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或许,他从未掌控过。

这天下,名义上还是他李渊的,但实际上,早已姓萧了。

大殿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

萧羽缓缓直起身,目光冷冽地扫过满朝文武。

那些接触到他目光的官员,无不心头一颤,纷纷低下头去。

“诸位大人,可还有事启奏?”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启奏?

启奏什么?

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若无事……”萧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便退朝吧。”

他说完,竟不再看李渊一眼,直接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僭越!

这是何等的僭越!

一个太子,竟敢在皇帝之前,宣布退朝!

然而,满朝文武,包括龙椅上的李渊,竟没有一个人出言呵斥。

所有人都默认了。

默认了这种新的,以太子为主导的秩序。

秦琼、丘行恭、程咬金等人,立刻跟了上去,他们簇拥在萧羽身后,像一群最忠诚的恶犬,护卫着自己的主人。

李世民站在人群中,死死地攥着拳头。

他的指甲,早已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萧羽那离去的背影,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萧羽的差距,在于兵行险着,在于手段狠辣。

可今天他才明白,他错了。

他与萧羽的差距,在于底线。

萧羽,是没有底线的。

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屠杀数千儒生,可以视天下舆论如无物。

他就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披着人皮的恶龙。

自己拿什么,去跟一头恶龙斗?

……

长安城,十里坡。

夜色如墨,荒草丛生。

萧羽勒马停下,身后只有秦琼与程咬金二人。

“殿下,您带我们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程咬金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一脸不解。

秦琼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环顾四周,握着双锏的手,从未放松。

萧羽没有回答。

他翻身下马,独自一人,向着前方的一处山谷走去。

“殿下!”秦琼脸色一变,立刻就要跟上。

“在此等候。”

萧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容置疑。

秦琼和程咬金对视一眼,只能停下脚步,眼中充满了担忧。

萧羽走进山谷。

谷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风声,呜咽如鬼泣。

他停下脚步,在心中默念。

“召唤。”

下一刻。

唰!唰!唰!

数百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浮现。

他们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三百零一人。

每一个人,都身着黑色的飞鱼服,腰挎一柄狭长的绣春刀。

他们的脸上,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空洞,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

一股森然、死寂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

就连天上的月亮,仿佛都畏惧这股气息,悄悄躲进了云层之后。

秦琼和程咬金在谷外,猛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好重的杀气!”程咬金惊骇道,“里面……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琼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从那股气息中,感受到了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死亡意志。

谷内。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平凡无奇,却又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脸。

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

“锦衣卫指挥使,影一。”

“率锦衣卫三百校尉,参见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吾等之眼,为殿下而视。”

“吾等之耳,为殿下而听。”

“吾等之刀,为殿下而杀!”

“殿下之命,即为吾等之天命!”

三百校尉,齐声低喝,声音汇成一股,却依旧压抑,仿佛来自九幽地府。

萧羽看着眼前这支完全忠于自己的力量,眼中,终于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军队,是他的枪杆子,用来征伐天下,定鼎江山。

而这支锦衣卫,就是他藏于袖中的刀把子,用来监察百官,铲除异己!

有了他们,他的意志,才能真正贯彻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很好。”

萧羽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沙哑。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通体漆黑,雕刻着狰狞龙纹的铁牌。

“此为玄龙令。”

“见此令,如见本宫。”

“持此令者,上可监察百官,下可先斩后奏!”

影一双手高高举起,恭敬地接过玄龙令。

“属下,遵命!”

“本宫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萧羽的声音,陡然转冷,“博陵崔氏,在京主事之人,名为崔仁季。”

“本宫要在他今晚的庆功宴结束之前,看到他的人头。”

“另外,将崔府上下,所有与今日宫门之事有关联者,列出名单。”

“明日天亮之前,本宫要看到这份名单,以及名单上所有人的……供词。”

“属下明白。”影一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杀崔仁—季,是为震慑。”

“查崔氏党羽,是要让他们……互相撕咬。”

“很好。”萧羽点了点头。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去吧。”

“让长安城里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听一听,来自地狱的哀嚎。”

“诺!”

影一戴上恶鬼面具,身影一闪,便融入了黑暗之中。

他身后那三百名锦衣卫校尉,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谷,再次恢复了死寂。

……

是夜,长安,平康坊。

博陵崔氏的别院之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作为此次儒生“死谏”的幕后金主之一,崔氏在京主事崔仁季,此刻正志得意满,与几位世家豪族的代表,推杯换盏。

“哈哈哈,王兄,李兄!”

崔仁季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说道:“今日承天门外之事,想必二位已经听说了吧?”

坐在他对面的,是太原王氏的王楷,以及荥阳郑氏的郑元。

王楷抚着长须,笑道:“崔兄此计,当真是妙啊!以天下舆论为兵,兵不血刃,便将了那萧羽一军!佩服,佩服!”

郑元也举杯道:“没错!他萧羽再如何杀伐果断,难道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戮数千儒生不成?今日之后,他那所谓的郡县制,必然会成为一纸空文!”

“正是此理!”崔仁季得意地大笑,“他萧羽的刀,能杀武夫,能斩诸侯,却斩不断我等世家传承千年的道统!”

“我等要让他明白,这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他想坐稳那个位置,就必须与我等世家,共治!”

“说得好!为共治天下,干杯!”

“干杯!”

几人举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明日朝堂之上,萧羽焦头烂额,不得不向他们妥协的场景。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们饮酒作乐之时,别院之外,一道道黑色的鬼影,已经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上了高高的院墙。

他们的动作,轻盈如猫,落地无声。

手中的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影一站在院外的一棵大树之上,透过枝叶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宴会厅内的那一张张笑脸。

他对着身后,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杀。

下一秒。

噗!

一名正在巡逻的崔府护卫,刚刚走到一处假山背后,便感觉脖子一凉。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名锦衣卫校尉,从阴影中走出,用脚将尸体踢进假山深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杀戮,开始了。

一场无声的,高效的,如同艺术品般的杀戮。

锦衣卫们,就像一群行走在黑暗中的死神。

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有人负责清理外围的护卫,有人负责切断所有的退路,有人则直扑核心的宴会厅。

没有呐喊,没有交锋。

只有刀锋入肉的,沉闷的噗嗤声。

以及,生命在瞬间消逝的,无声的悲鸣。

宴会厅内,崔仁季等人,依旧在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等那萧羽服软,我等便可顺势提出,恢复分封,至少,也要让我等世家子弟,出任各郡郡守之职!”

“没错!这天下,理应由我等有德行,有才学的士人来治理!”

就在此时。

“吱呀——”一声。

宴会厅那厚重的红木大门,被缓缓推开了。

歌舞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飞鱼服,头戴恶鬼面具的男人。

他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头,双目圆瞪,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

正是崔府的护卫统领。

“你……你是什么人?”崔仁季猛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

影一没有回答。

他只是随手将人头扔在地上,像扔一个烂西瓜。

人头滚了几圈,正好停在了崔仁季的脚下。

“啊!”

厅内的舞姬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王楷和郑元,也吓得面无血色,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护卫!护卫!”崔仁季惊慌地大喊。

没有回应。

整个别院,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门外,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飘了进来。

影一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看着崔仁—季,沙哑地开口。

“博陵,崔仁季?”

“是……是我。”崔仁季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们到底是谁?想要什么?钱吗?我都可以给你们!”

“我们什么都不要。”

影一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如同刀刻般的笑容。

“我们,是来送你上路的。”

“奉太子殿下之命。”

太子殿下!

这四个字,像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崔仁季、王楷和郑元三人的头顶!

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完了。

他们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不!不可能!”崔仁季疯狂地摇头,“他……他怎么敢!他杀了数千儒生,难道还要对我等世家动手吗?他不怕天下大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