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她来了

我马上回头朝陆瑶询问那少年是谁。

陆瑶告诉我,这少年叫陆跃,是村长的小儿子。

“你不会怀疑那个欺负阿素的人就是他吧!”老朴在一旁低声道:“别忘了,出事是七年前呢,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呢。”

“就是!”陆瑶揶揄道:“你那喜欢破案的毛病又犯了吧。我可告诉你哈,陆跃算起来还是我本家叔叔呢,也是我的小学同学,用大人们的话说,他可以算是我们村最懂事的孩子了。而阿素出事的时候,陆跃才十一二岁,他懂什么啊……就算懂,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不禁一笑,朝陆瑶道:“呦,陆小姐懂得蛮多的啊,还知道小男孩十一二岁不顶事呢……”

“滚!”小翘嘴顿时翻脸,白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你得借题发挥。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说,当时的他,还不能……呸呸呸,算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我觉得,我可能知道是谁害的阿素了!”望着法会上神态各异的人群,我忍不住低声感慨道。

除了老朴马上看着我,等着我的下文,陆家姐妹压根没理我这茬。

陆家姐姐更是叹口气道:“你们两个是外来的客人,不了解这件事,可能真的觉得是我们村里人欺负一个外来的姑娘。可实际上,这件事发生之后,村长大发雷霆,和二叔组成了讯问队,把村里当年适龄的那些男孩子审了三遍呢。他们都查不出来,你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谁?”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这种事很好理解,狗场里有狗偷吃了主人的烧鸡,狗主人带着狗王对所有的狗玩命审问。狗王吼一吼,那些小狗们大腿抖三抖。真要是能查出来,第一遍就有结果了,根本不用审三遍。

可三遍都查不出来,问题在哪,不是不言而喻吗?

可这话我不能多说,毕竟,审讯的人,还有陆家二叔呢。

何况,七年前的事,当事人阿素早已经死了,没有证人、证词,我的猜测没有任何用途。

与此同时,法会就在那胖和尚一通神乎其神的“表演”之后,落下了帷幕。

村长上前,将准备好的两千块钱大钞奉上。

胖和尚满头大汗,看样子,确实“很卖力气”。

“村长放心,我勇信和·尚在横塘地界,驱邪手段可是名声在外!这次不管贵村有多少鬼祟,都得给我离村子远远的……对了,以后有事还可以找我,打八折啊……抽贴算卦、测字占卜、寻山望水甚至男女开光,这些活我都接……”

拿着钱,大和尚直接扯去了袈裟,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沓名片,挑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一张塞给了村长,上车扬长而去。

我粗略望了一眼,那名片五花八门,“家印会所”、“冬萍洗脚城”、“榕喆洗浴中心”……这位大师看来私生活很繁忙啊。

“人家这才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呢!”老朴感慨道:“走得这么急,估计夜总会的哪个姑娘今天要举办从业十周年开光庆典吧……”

回到家里,陆家母女给我们包了顿饺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因为陆瑶已经和她母亲、姐姐说了,自己明天还要走。她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有了父亲的线索,所以这次他母亲并没阻拦。

不过,她只字未提自己身患“恶疾”的事。

自始至终,也从没在母亲和姐姐面前,表现出一点脆弱和委屈。

这一点,让我确实很佩服她。

而且,这一次,我觉得,我们有一点相似。

吃完饭,照例是聊了一会的天,我和老朴就借口吃的太饱,出去转转。

毕竟,刚团圆,又要分别,人家母女三个说不准就有些体恤话要聊聊,我们两个大男人,还是外人,在场不合适。

随便找了一条小路,我和老朴一边溜达,一边聊起了这趟行程。

此时最后一缕残阳被山脊吞没,暗淡的晚光下,老槐树的枝桠突然变得嶙峋,风掠过叶隙的呜咽声里混着几声辨不清来源的鸦啼。远处坟包上的招魂幡早褪了颜色,此刻却在暮气中诡异地飘荡,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指在摩挲那些残破的纸钱。

更深的阴影正在聚集。最先消失的是山脚下的玉米地,接着是歪脖子柳树上,以及稻田里外戴帽子的稻草人。

就在我们两个感觉有些黑了,准备返程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一片荒树丛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老朴朝我使了个颜色,马上闪到了大树后面,顺着稀疏的灌木枝朝里一瞧,只看见一个背影,正跪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土包前。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白天吃了符纸灰的那个少年,我们来得晚了些,没听全他都说了什么,只听见最后一句是:求你不要还害村里人了,我给你磕头……

然后他对着那小土包就一连重重磕了九下子,那是各个落地有声啊。

别看这小子跪在那磕头的时候,稳稳当当,好像气定神闲,可这头一磕完,站起身就有些慌了,转身撒丫子就往村里跑,踉跄着还在草地上摔了两个跟头。

等陆跃消失不见了,我们俩才缓步来到了坟包前。

“老朴,你信不,别看没墓碑,我也知道这坟包下面埋的是谁!”

“你当我是傻子啊,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我也知道。”老朴道:“而且,我现在也知道是谁害的人了……不过,向老弟,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就是过路的客,有些事,不开口最好。”

“我当然知道。可我就是提死了的人感觉气愤。”

“你当老兄我是铁石心肠啊。我也气愤,可问题是,事出有因,行事有嘱,咱们不能做过路龙斗地头蛇的事,除非,这坟包里的人,今晚上爬出来去找咱们,说让你我给他伸冤,否则,还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转身回到了村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乡下,人们睡得早,很多门户都已经熄了灯。

和陆母打完招呼,我们回到柴房,也开始打包行李。

收拾完,就躺下了。

老朴这家伙有个特点,沾枕头就着,呼噜打的震天响。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准备坐起来再抽一根烟。

谁知道,烟刚塞进嘴里,打火机还没点着,一抬头,就看见木窗对面的栅栏大门外面,竹影晃动,梭罗的竹叶后面,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那是个女人,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前,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洼淤血似的暗影。她身上那件蓝布衫还在滴水,风一吹,肩膀上还有水草在蠕动。

她在看我!!!

就这么隔着窗户相望,我发现她的嘴在动,看不见舌头的口腔一开一合着,喉管里挤出“咕噜咕噜”的闷响,像被河水灌满的瓦罐。突然,她抬起泡得发胀的手,朝我指了指,然后双膝一弯,好像跪在了地上……

“老朴,老朴……”我用尽了全力,嗓子哑才发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