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匪夷所思

眼前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那身挺括的灰色西装,右胸口袋上别着的银质领带夹,甚至习惯性地敞开了第一颗纽扣,怎么看,这都怎么像是我父亲啊。

但问题是,这个人身材比我父亲至少矮了半头,体态也明显胖了一些。

黑漆漆中,我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睛仿佛被强光灼伤,不受控制地泛酸,揉了揉,徒劳地试图将眼前这幅过于荒谬的图景归类于幻觉,可揉了好几下都无济于事,他就那么鲜活地站在我面前。

“你……你到底是谁!”

“向阳,别怕,你先听我说,我是你舅舅蒋九思。”

面前人激动地朝我走了两步,可我却下意识警觉地退后了两步。

听声音,没错,这确实是舅舅的声音。

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的面孔,说能说出舅舅的声音。

这种惊悚感,不亚于看熊出没的时候,突然贝利亚出现举起了电锯。

面前人赶紧驻足,摊开手急切道:“我不动,我就站在这不动……向阳,我真的是你舅舅,你想想,为什么刚才我让你去了好几个地方?”

我没吭声,依旧凝视着他,希望能通过我自己的眼睛看出破绽来。

如今,一次又一次的匪夷所思,让我已经不愿意,也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我更愿意相信自己。

见我没说话,眼前人继续道:“我承认,我让你去了好几个地方,是因为我担心你还有同伴尾随。但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知道,我确实是你舅舅啊,否则,为什么我能知道这么多,咱们两个都熟悉的地方?”

这话倒是实话。

“我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是因为我有难言之隐啊!”眼前人继续道:“如果你还不相信,你可以随便测试。”

测试就测试。

在不确定此人身份之前,我绝不能和他有任何深入交流。

“我母亲叫什么?”

“蒋九真,你外公叫蒋万里,你外婆……”

“够了。我母亲生前最喜欢什么花?”

“月季,她种了很多很多月季,以前老房子周围,全是爬藤月季。”

“下来这道题,你答对了,我就相信你。请问,为什么我参加了我父母的婚礼?”

“因为你外公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嫌你父亲是个臭考古的,于是他们是先尝禁果,等你出生了,你外公看见你,喜欢的不得了,才让他们补办了婚礼。”

连这个都能答得出来,看到这真的是舅舅?

因为这种事,外人绝对是不可能知晓的啊。

此时我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长时间的惶恐让我有些难以自持。

“你若真是我舅,那你能告诉我吗?我父亲……他……他可还在人世间?”

“向阳,对不起,我只能给你带来一个坏消息了。你……你爸爸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虽然我早就想到过这个结果,也早就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可此时听见这个消息,我还是感觉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被抽干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向上蔓延,冻得指尖发麻,连带着小腿都僵直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后栽。

眼前人赶紧上来拉住我,低声道:“向阳,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我不要太难过?”我看着面前这张脸,莫名地有些怒火,大声道:“那是我爸爸,也是你亲姐夫啊,怎么能不难过?既然八年前你就知道他不在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你为什么长着一副和他一样的面孔。”

“我有难言之隐啊!”

舅舅叹口气道:“向阳,实话告诉你吧……前几年,我一直处在精神失常中,我根本就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亲人。一直到我逐渐康复了,我才想起云城了。”

“你是说,这些年你并不在国外?”

“对,我并不在国外,当初离开的时候,说我去国外,只是为了隐藏我行踪。实际上,我一直被关在春城精神疾病疗养院。”

“难道他们没有核实过你的身份?为什么不联系家属?”

“因为这张面孔啊!”舅舅沮丧地坐在了台阶上,喃喃道:“我身上的身份信息,和这张面孔不符,所以,就成了黑户,无人认领,一直在精神病院关着……”

舅舅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一颗。

他那抽烟的姿势,倒是如以前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指的是什么?我的面孔?”

“对。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父亲的面孔了。上次有个身材比你高一些,几乎和我爸爸差不多的人,潜入到了我的家里,还袭击了我。”

舅舅一听这话,顿时瞪眼道:“你是说,和我一样,都是你爸爸的面孔?”

“没错!除此之外,前两天,我去父母的合影莫名其妙地被烧了,我去母亲的墓地,结果就看见墓园的林瘴里,父亲的身影在穿梭。我当时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可又很清晰……我都无法辨识,那是鬼,还是人了……”

“向阳,你记住,都是假的!”舅舅瞪大眼睛,认真道:“那些都不是你父亲。不管出现在你面前几个同样模样的人,他们靠近你,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笔记本。”

“可我想知道,你从中牵线,到底带着我父亲他们一行人去了哪。还有,我爸……我爸他的身体在何方。身为人子,我总得知道祭拜他的时候,跪向哪个方向吧?”

“这个……这个……”

舅舅正犹豫着,忽然听见,空荡荡的楼梯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舅舅猛地从台阶上坐了起来,无声息地拆我比划了一个隐藏的手势,然后拉着我躲进了那扇门后。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灌满了整座废弃的旧楼。

嗒…嗒…嗒…

声音从楼下空洞的楼梯间升起,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仿佛穿着那双鞋的脚底正缓缓从一层湿冷的血泊中拔起。

能感觉的到,对方也很像隐藏脚步声,但这里太安静了。

尝试了几下之后,他索性不装了,放开了脚步,咚咚咚地快步走了上来。

脚步声不再是单一的踩踏,中间夹杂着极其细微的、皮革或布料在粗糙地面上的摩擦声,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曳着,比如,一根钢管?

“蒋九思,呵呵,你回来啦!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就不想见见你亲姐夫吗?”

随着一声冷笑,楼梯口的拐角突然伸出了一个脑袋。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就叫出来。

怎么……怎么又是一张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