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朕的麒麟儿!国之柱石!
靖武帝捏着那份染了尘泥的八百里加急,指头抠进硬黄纸,手背上青筋蚯蚓似的乱蹦。
“王辉…”
皇帝喉咙里滚出两个字,像含了口烧红的炭。
“朕的镇南将军!朕的好臣子!”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子扫过殿下,“揽月峰上!洛珩观天示警!西南兵戈起,小人作祟!你们——有一个信的吗?!嗯?!”
“陛下息怒!”
太子洛宸噗通跪倒,脑门砸在金砖上,声音带着哭腔,“儿臣…儿臣万死!只道王辉素来恭顺,万不敢有此心…”
“恭顺?!”靖武帝抓起御案上那块和田玉镇纸,狠狠砸在太子面前,“啪嚓”一声脆响,碎片溅得老高,“他王辉的恭顺,就是带着朕的十万边军,掉头来啃朕的江山?!啃朕的骨头?!”
满殿死寂。
王洪彻底瘫了,像条离水的鱼,扑在地上,老泪鼻涕糊了一脸:“陛下…陛下明鉴啊!老臣…老臣实不知情!定是王辉那孽障…被奸人蒙蔽,一时糊涂啊陛下!”
他哭嚎着,额头把金砖磕得砰砰响。
“蒙蔽?”靖武帝怒极反笑,那笑声干涩嘶哑,听得人头皮发麻,“带着十万大军被蒙蔽?王洪,你告诉朕,是你傻,还是你当朕傻?!嗯?!”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殿。
王辉的大军不是纸糊的,那是实打实的西南边军精锐!
开拔数日,兵锋直指帝京腹地!
仓促间,从何处调兵?
远水救不了近火!
难道真要重蹈覆辙,让叛军的马蹄踏上这帝京城墙?
“报——!!!”
殿外又是一声凄厉的嘶喊,一个浑身浴血的探子连滚带爬冲了进来,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变了调:
“陛下!西南急报!王辉叛军…叛军遇袭!不是官军!是流民!漫山遍野的流民帅!疯了似的围攻叛军前锋大营!喊杀声震天!叛军辎重车队被劫了好几股!”
什么?!
满殿哗然!靖武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流民?围攻王辉?说清楚!”
探子喘着粗气,脸上又是血又是泥:“是…是!小的冒死抵近查看,听得真真儿的!那些流民帅吼着…吼着说‘朝廷的剿匪先锋到了’‘跟他们拼了’‘抢了粮车才有活路’!王辉的前锋营猝不及防,被啃掉了一大块!两边都杀红了眼,尸横遍野啊陛下!”
流民帅?
剿匪先锋?
靖武帝脑中灵光猛地一闪,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扭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殿门口——
洛珩一身玄色劲装,正抱着胳膊斜倚在巨大的蟠龙金柱上,嘴角噙着一丝看戏似的痞笑。
“洛珩!”靖武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给朕说清楚!是不是你搞的鬼?!”
洛珩这才慢悠悠踱步进殿,所过之处,群臣下意识让开一条道。
他走到御阶下,对着龙椅一抱拳,脸上那点痞笑收得干干净净:“皇祖父圣明。一点小风,借了点力。”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砸进死寂的大殿:“王辉那老狗,想当出头鸟,孙儿就帮他一把。他挑的那条耗子道,七拐八绕,专捡流民帅扎堆的穷山恶水钻。孙儿不过…提前给那些饿疯了的狼崽子们吹了吹风。”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惊疑不定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风声嘛,就说朝廷震怒,已派精锐先锋大军,要荡平所有流民寨子,鸡犬不留。而这‘先锋大军’…喏,正好就是王辉那浩浩荡荡带着粮草辎重的肥羊。”
“啪!”汉王洛烬在后面狠狠一拍大腿,小眼睛放光,忍不住插嘴:“龟儿子的!妙啊!那群饿狼一听朝廷要绝他们的根,又看见‘先锋’带着粮车路过家门口,那还不红着眼扑上去撕肉?!”
洛珩点点头,继续道:“狗咬狗,一嘴毛。等他们撕咬得差不多了,血流够了…我大靖各地驰援京畿的兵马,也该到了。届时,皇祖父一道旨意,大军开过去,平叛、剿匪,毕其功于一役!省心,省力,还省粮饷!”
死寂。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
借叛军之手剿匪?
再以平叛之名收拾残局?
这算计…太毒!也太绝了!
靖武帝死死盯着洛珩,胸膛剧烈起伏,那张枯树皮似的老脸,因极致的狂喜和震撼而扭曲着。
猛地,他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石二鸟!洛珩!朕的麒麟儿!国之柱石!当赏!重重有赏!”
他大手一挥,唾沫星子都带着亢奋:“传旨!汉王世子洛珩,运筹帷幄,智挫叛匪,挽狂澜于既倒!加封食邑五千户!赐黄金三万两!明珠二十斛!授‘柱国大将军’衔!总领此次平叛剿匪诸军事宜!见旨如朕亲临!”
“谢皇祖父隆恩!”
洛珩躬身,声音沉稳。
旁边的太子洛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滴出血来,嫉妒和怨毒烧得他五脏俱焚。
洛珩直起身,却没退下,反而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奉上:“皇祖父厚赏,孙儿愧领。然平叛剿匪,耗费钱粮甚巨。孙儿斗胆,再献一物,或可为大军添些助力。”
王德海小跑着下来接过册子,呈给靖武帝。
皇帝翻开一看,脸色瞬间由狂喜转为震怒!
那册子上,是樵郡清丈司主事亲笔所录,并附有按了鲜红指印的王家庄头供词。清清楚楚记载着:隋国公王洪,抗旨不遵!拒不配合清丈!指使家丁武力抗拒清田使丈量!更暗中转移隐匿田契地册!
“王洪!!!”靖武帝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他抓起那本册子,狠狠砸向瘫软在地的老国公,“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亲弟弟在前头造.反!你在后头抗旨!给朕拖后腿!你是嫌朕的刀不够快,砍不下你王家这颗狗头吗?!”
那册子砸在王洪花白的头上,散落一地。
王洪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只剩下喉咙里绝望的“嗬嗬”声。
完了…全完了…洛珩这小畜生,是要把他王家连根拔起,挫骨扬灰啊!
滔天的恨意和恐惧瞬间吞噬了王洪。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洛珩,里面翻涌的怨毒,如同淬了剧毒的蛇信。
洛珩迎上那目光,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弧度。
王老狗,利息…这才刚开始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