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天家的最后一丝温情
可现在……
他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苍白如纸，眼圈黑得像一个大熊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这哪里是囚禁，这分明折磨。
江寒胸中涌起一股寒意。
“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个问题，赵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古怪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
他笑着，笑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寒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催促。
许久，赵瑞才缓过气来，他抬起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江寒：“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了。”
“这一切，都是我那个好父皇……亲手所为。”
“父皇？”
江寒重复了一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当赵瑞亲口说出这个答案时，他还是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虎毒尚不食子。
这位乾帝，到底想做什么？
“他没有废黜我，也没有杀我，只是把我关在这里。”
“他每天都会派人送来‘汤药’，告诉我，这是为我调理身体的补品。”
“你看看，这就是‘调理’之后的结果。”
“这汤药有问题。”
江寒断然道。
“何止是有问题。”赵瑞的眼中迸发出一丝骇人的怨毒，“那根本不是药，是毒！是一种能不断吞噬我血肉精气，蚕食我内力的奇毒！”
“他不是想让我死！他是想把我炼成一具……活着的鼎炉！”
“鼎炉？”
江寒皱眉，这个词让他联想到了某些邪道功法。
“我们赵氏皇族，血脉中蕴含着一丝稀薄的‘龙脉之气’，这是立国之本，也是皇权的象征。”“我那个父皇，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门邪功，可以通过吞噬至亲血脉的龙脉之气，来延续自己的寿命，甚至……冲击那传说中的境界！”
赵瑞激动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身为太子，体内的龙脉之气最为纯粹浓郁，自然是他最好的目标！他将我囚禁于此，用毒药废掉我的武功，消磨我的意志，就是为了让我毫无反抗之力，任由他每天抽取我体内的龙脉之气！”
说到这里，赵瑞发出一阵野兽般的低吼。
“他不是我父皇！他是个魔鬼！是个为了自己长生，连亲生儿子都能当成牲畜一样圈养的魔鬼！”
江寒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瑞会变成这副模样。
每日被抽取生命本源，再强大的人也撑不住。
江寒看着赵瑞眼中的仇恨，以及那仇恨之下，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遭遇的一切，跟这位太子殿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被逼让出军功，与家族割裂，固然憋屈。
但与被亲生父亲当成“药材”和“鼎炉”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江寒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臂。
“你想报仇吗？”
他问。
赵瑞愣住了。
“报仇？哈哈哈哈！报仇？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我想将他千刀万剐！我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可是……怎么报仇？”
“我被困在这里，武功被废，每日等死。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这天下的主宰，手握亿万生杀大权。我拿什么……去跟他斗？”
江寒看着他，缓缓开口说道。
“我可以带你出去。”
话音落下，那双原本空洞如死灰的眸子，骤然间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你……”
他只说出一个字，便力竭地瘫了回去。
“江寒！”他嘶哑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你若能带我出去，我赵瑞！
指天为誓！
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以国士之礼待你一天！他日我若能重掌乾坤，你便是大乾唯一的异姓王！”
“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何其之重。
几乎是他能拿出的全部。
“不必如此。我救你，只为还你当初在北境的情分。”
“情分？”
赵瑞一愣。
“不错，”江寒点头，“当初在北境，你虽傲慢，却也算公允，未曾对我真正下过死手。这份情，我记下了。今日带你出宫，算是两清。”
江寒顿了顿，目光投向宫墙之外的某个方向。
“出了这皇宫，你我便各行其道。我还有我自己的事要处理。”
他那个好父亲，镇北王江河海，还在外面搅动风云，那笔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赵瑞眼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国士之礼？
异姓王？
原来，在人家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也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
自从他被囚禁于此，才真正看清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昔日那些围着他阿谀奉承，称兄道弟的王公贵族、文臣武将，如今又有谁还记得他这个太子？
恐怕，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吧。
“好……”
“……那就，两清。”
他不再多言，能活着出去，已经是天大的幸事，还敢奢求什么？江寒不再废话，一把将瘦骨嶙峋的赵瑞从石床上拎起。
“跟紧了，别出声。”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这静云宫内。
……
赵瑞趴在江寒的背上。
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
然而，江寒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呼吸平稳悠长。
赵瑞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名为“敬畏”的情绪。
这个男人。
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他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如此年纪，便有这般修为？
无数的念头在赵瑞脑中翻滚。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后一重宫墙的前一刻。
皇宫的最深处，一间幽暗得仿佛与世隔绝的石室之中，一双苍老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里，没有精光四射，只有无尽的沧桑与疲惫。
石室空无一物。
只有中央一个蒲团。
一个须发皆白，身形枯槁得如同老树盘根的老者，盘膝而坐。
他明明坐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若闭上眼，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可当他睁开眼的一刹那，整个石室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微微震颤。
空间，在为他而颤抖！
天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