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孛儿忽
江寒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猎人看着猎物走进陷阱的冷静，鱼儿终于咬钩了，而且是一条贪婪的大鱼。
完颜木，你终究还是小看了天下人。
你以为我只是在第一层算计你，却不知道，我连你以为的“黄雀”都算计了进去。
江寒转过身，对身旁的亲卫李洋命令道：“去一趟太子的营中。”
李洋抱拳：“将军请吩咐！”
“告诉太子殿下，鱼群已经入网，让他那边的渔夫准备收网。”
江寒的目光落在沙盘上，代表着赵瑞主力的那片区域，“但是，记住，把我的原话告诉他：网口要先留着，别一口气收得太紧，吓跑了后面那条真正的大鱼。”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还有，让他务必稳住正面，继续装聋作哑，做出防备松懈的样子。戏，要做全套。”
“属下明白！”李洋领命而去。
看着李洋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江寒的眼神才流露出一丝复杂。
……
中军大帐内，温暖如春。
名贵的银霜炭在兽首铜炉里烧得通红，将整个营帐烘烤得没有一丝寒意。
赵瑞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慢悠悠地品着。
他讨厌北境的鬼天气，每天不是在下雪就是在下雪的路上。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
江寒的亲卫李洋，带着一身风雪大步走入。
“太子殿下。”李洋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赵瑞放下汤碗，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江寒又有什么高见了？”
李洋面无表情，将江寒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赵瑞的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轻哼。
收网？说得倒轻巧。
这江寒的计划，在他看来就是一场豪赌，赢了，功劳有他一份，可万一输了，他这个主将岂不是要背最大的黑锅？
“知道了。”
赵瑞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告诉江寒，让他放手去做。本宫会替他‘稳住’正面的。”
他特意在“稳住”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赵瑞出手，肯定瞒不住王正北，如此一来，不仅赵瑞，王正北也有了参与进来的理由。
可县城的功劳，太子赵瑞又不想拱手托出。
……
风雪更大了，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孛儿忽率领的先锋部队，终于抵达了第一个目标村庄——杏花村。
他勒住马缰，眯着眼睛朝村里望去。
村口歪歪扭扭地立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村名，村子里，稀稀拉拉亮着几点灯火，几缕炊烟从屋顶冒出，很快就被风雪吹散。
一片死寂，只有风声。
太安静了。
安静得就像一座坟墓。
“头儿，情况好像不对劲。”
一名亲卫凑了上来，有些不安地说道，“这村子……连条狗叫都没有。”
“怕什么！”孛儿忽骂了一句，“乾人都是懦夫！打了场小胜仗，现在肯定都在被窝里抱着娘们庆祝呢！哪还顾得上我们！”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警惕被贪婪彻底淹没。
村里传来的隐约的肉香更是在刺激着他的味蕾。
他仿佛已经看到，村里的男女老幼在他和部下的弯刀下哭嚎求饶，粮仓里的粮食和地窖里的美酒，正等着他们去享用。
“传我命令！”
孛儿忽抽出弯刀，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第一、第二小队，从两侧包抄！第三小队，跟我从中路突进！记住，除了年轻女人，一个不留！”“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数百名北狄骑兵发出一阵压抑的狼嚎，猛地一夹马腹，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看似毫无防备的村庄冲了过去。
马蹄踏碎了积雪，也踏碎了这片刻的宁静。
孛儿忽冲在最前面，脸上挂着残忍的狞笑。
猎杀，开始了！
然而，就在他们冲进村口的一刹那。
异变突生！
原本寂静的村庄两侧，数百间房屋的门窗瞬间洞开！无数黑洞洞的弩口，从黑暗中探出，对准了冲锋的骑兵队伍。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天而降！
孛儿忽坐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蹄猛然踏空！
不是一处，而是整个村庄的地面，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张噬人的巨口。
覆盖着薄雪和干草的巨大陷阱毫无征兆地暴露出来，无数北狄骑兵连人带马，惨叫着坠入深坑。
坑底，是削得尖锐无比的木桩和竹刺。
噗嗤！噗嗤！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战马临死的嘶鸣，士卒绝望的哀嚎，瞬间响彻了整个杏花村。
这哪里是什么村庄，这分明是一座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嗖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些看似普通的民房屋顶突然被掀开，墙壁向外倒塌，露出后面一排排早已拉满弓弦的乾国士兵。
黑压压的箭矢如同暴雨，从天而降，将狭窄的村道彻底覆盖。
没有地方躲藏，没有地方闪避。
那些侥幸没有掉入陷阱的北狄骑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从马背上栽倒，温热的鲜血将洁白的雪地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孛儿忽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胯下的战马半个身子已经掉进了陷阱边缘，被数根木桩刺穿了腹部，正疯狂地扭动挣扎。
“畜生！”
孛儿忽怒吼一声，猛地一蹬马镫，借力从马背上跃起，在半空中一个翻滚，狼狈地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他环顾四周，目眦欲裂。
他的先锋部队，他引以为傲的勇士们，此刻正被一面倒地屠杀，这里不是村庄，这是一个巨大的口袋阵。
那些肉香，那些灯火，全都是诱饵！
“乾人……你们找死！”
孛儿忽的理智被无边的愤怒彻底吞噬。
他放弃了指挥混乱的部下，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村口那座最高的箭楼。
那里，一面大乾的玄鸟旗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擒贼先擒王！
只要杀掉对方的指挥官，他还有机会！
孛儿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退反进，挥舞着弯刀，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迎着箭雨朝着箭楼的方向猛冲过去。
他身法矫健，手中弯刀舞得密不透风，不断格开射向自己要害的箭矢。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几支箭矢还是突破了他的防御，射中了他的胳膊和大腿，但他毫不在意，脚下速度不减分毫。
箭楼上，一名身披玄甲的将领冷冷地注视着发狂冲来的孛儿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