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没有‘人’,全是‘鬼’

乔雨眠看到那人走来,也迎了上去。

走到身边,乔雨眠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冯爷,谢谢你救我一命。”

冯海平又换了一身衣服,看着比昨天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没帮你什么,都是你丈夫做的。”

“况且我觉得,就算我不来,你也能跑掉,对么?”

乔雨眠想着,大概是冯海平看到了自己堆在墙边的书架。

如果有机会,她得再把那两个书架拿回来。

这两个书架可是立了大功。

上次她掉进山洞,也是这两个书架的功劳,她才能爬上来。

话虽然这样说,但谁又能保证毫发无伤地跑掉?

“冯爷过奖了,我没那么厉害,能从枪口下逃生。”

“而且多亏冯爷拖延了时间,等到了怀野带人来,否则我就算跑了,事后也会遭到报复。”

冯海平看了陆怀野一眼。

“护好这小丫头,上蹿下跳的,到处惹祸。”

“黑市那种地方也是你能去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冯海平的语气并没有责怪,而是近乎一种长辈珍惜晚辈的关爱。

冯海平年岁不祥,长得也年轻,但从社会关系来看,年龄应该不算太小。

陆怀野颔首,是对冯海平的尊重也是对于自己没有护好乔雨眠的愧疚。

“冯爷说得对,我以后会护好她的。”

冯海平教训两句后叹了口气。

“这事跟你们没什么关系,笔录做完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只是那乔雪薇跑了。”

乔雨眠抬起头,再次向冯海平寻求真伪。

“没抓住么?”

冯海平点点头。

“没抓住,不知道跑去哪了。”

“我这两天也让我手底下的人在找。”

“可这青山镇也不算小,有好多地方我也不方便去。”

“我不方便去的地方,公安更不方便去,总不能挨家挨户搜吧。”

“她跟赵银柱不是夫妻关系,连个嫌疑人家属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情人,抓捕力度会更小。”

冯海平看向陆怀野。

“你们是怕乔雪薇再出现,伤到你们?”

“我可以找个手下在你身边看护,现在只能是这样了。”

乔雨眠要做的事情很多,身边跟着个人总是不自在。

“那倒不用了。”

冯海平眸光深邃。

“怎么?还是不肯相信我?”

乔雨眠急忙解释。

“不是不相信冯爷,只是觉得没必要。”

“如果乔雪薇是突然冲出来,怀野就可以制服她。”

“如果她有枪,那您就算派人跟着我也没用,没准还得搭上一条人命。”

“况且现在公安的人也在搜查,赵银柱又被我捅伤,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是不敢来找我们。”

“等过年之后,我和怀野就会去华京,到时候她想找我,也不太容易。”

冯海平赞同地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行,你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三个人正说着话,公安局的大门又走出来一个人。

乔雨眠回头看过去,是乔霜枝。

她本来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可跑到一半,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刻站在原地。

冯海平冷笑一声。

“这是怕我怕的厉害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朝着乔霜枝挥手。

“乔霜枝是吧,你过来?”

乔雨眠看得很清楚,乔霜枝被喊到名字的时候,浑身抖了一下。

但还是忌惮着,小步小步地往前移动着。

走过来后,迅速地躲在了乔雨眠的身后。

“姐……我……我出来了。”

冯海平看着乔霜枝。

“小丫头,你们家现在这样可不是我害的。”

“我是你姐姐的合作伙伴,除了温室大棚,往后还要继续合作呢,我们有可能会经常见面,你不用怕我。”

乔霜枝成日的跟在乔雨眠身边,到底是锻炼出了一些的胆量。

她稍稍从乔雨眠身边走了出来。

“冯爷好……”

“谢谢……谢谢你肯帮我姐姐。”

冯海平眼神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身边跟着的秘书。

秘书会意,走到车的副驾驶,拿出一个文件。

冯海平接过文件,递给乔霜枝。

“本来想着哪天跟你姐见面,用这份文件跟她讨个好的。”

“现在既然遇到你了,就给你吧。”

乔霜枝警惕地看了看那份文件,又看向冯海平,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乔雨眠身上。

乔雨眠心里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说了一句。

“冯爷给你的你就拿着,是好东西。”

乔霜枝接过那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左右翻看。

冯海平双手合在一起,冲着手心哈了口热气,然后搓了搓。

“外面太冷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乔雨眠白天睡多了,现在很精神,也不习惯搭别人的车。

“我们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冯海平也没勉强,先上车走了。

他的车刚发动驶离,身边的乔霜枝呜咽地哭了出来。

低矮昏黄的路灯下,瘦弱的小姑娘满脸的泪痕,通红的鼻头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哭的。

她抱着一叠文件,紧紧地搂在怀里,寒风烈烈,吹着那纸张哗啦啦地响。

灯下,她的眼泪像是莹润的珍珠,一滴滴地从脸颊滑落。

“姐,这是……这是……”

“是我爸爸的回城手续。”

“我爸爸……他不再是坏分子,他被平反了!”

乔雨眠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乔霜枝的头,无声的安慰着。

她就静静地看着乔霜枝落泪,也静静地陪着。

乔霜枝背负了太多与她年龄不相符的事情,她过得太苦,现在应该哭一哭。

去年这时候剪掉干枯的头发,现在已经长到了肩线

脖子上曾经因为营养不良而起的皮疹,早已经结痂掉皮,长出来新肉的颜色粉嫩。

她整个人都在蜕变迎接新生,她的人生也是。

等乔霜枝哭够了,三个人回了家。

今夜,陆怀野没走。

睡前乔霜枝在炉子里添了一整块蜂窝煤,现在炉子烧得正旺,屋里春意盎然。

乔雨眠和陆怀野挤在她木质的床上。

木床是从黑市买的,稍微一动便吱嘎作响。

为了不让乔霜枝觉得两个人在做什么事,他们不动。

陆怀野将乔霜枝抱在怀里,轻拍后背安抚,像是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一样。

可他们俩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拥抱在一起睡觉是什么时候。

陆怀野记得,他们部队里的人每次出任务回来,都会接受心理辅导。

亲手结束生命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即便是训练多年,心理素质的老兵,在击毙敌人后,仍然会有人留下心理创伤。

不知道赵银柱有没有死,但亲手将人捅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更何况,那么激烈的枪击,足矣让一个人精神崩溃。

怀中的乔雨眠呼吸沉静,像是睡着了一样,可陆怀野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他一只手臂给她做枕头,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梳理着垂在背后的发丝。

外面天光微亮,两个人却刚躺下不久。

“雨眠,如果你睡不着可以跟我说说话,不用在我面前假装。”

话音刚落,乔雨眠便睁开了眼睛。

她的确睡不着。

吵嚷声在身边的时候,她可以暂时忘掉一些事情。

公安局的询问虽然严肃,但她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可一旦回到熟悉的环境,身心彻底放松下来,那些不好的片段,像是电影般在她脑子里逐帧播放。

一会是乔雪薇扑上来掐她的模样,一会是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要走过来把她拖到仓库里施暴。

然后就是赵银柱不可置信的眼神和满手黏腻的血。

血?

乔雨眠想起今天醒来时身上是病号服,出院时,换的是其他的衣服。

她轻声问道。

“陆怀野,我原来身上的衣服呢?”

“还有人家冯海平的大衣和手套。”

“昨晚我真的是冻僵了,还好他给了我大衣和手套。”

陆怀野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衣服被跟着你来的公安收走了,说是要当做证物。”

衣服昨天确实被公安拿走了,检查之后还问他要不要。

陆怀野看到上面斑驳的血迹,和刚见到乔雨眠时那惨烈的模样,看见这衣服就觉得怒意上头。

昨天天黑,场面也慌乱,乔雨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模样。

要是让她看到衣服变成了这样,从而想象自己昨晚的模样,她怕是要吓得睡不着。

所以趁着医生护士过来检查时,他将衣服拿出去烧掉了。

“没事,等我们去了华京,给冯海平买一套新的,回来时再给他。”

乔霜枝乖巧同意。

陆怀野亲了亲乔雨眠的额头。

“我又没护好你,你会怪我么?”

乔雨眠将头埋在陆怀野的下巴处。

“我不怪你,是我自己自负。”

“可能是高六和二猴太好说话了,霜枝也是从那出来的,我总觉得那个地方没什么危险性。”

“里面什么人都有,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看着不像所谓的鬼市,而像一群抛弃了社会的人,谋求生路的地方。”

陆怀野声音很轻。

“雨眠,你把人想得太好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善良。”

“之所以叫做鬼市,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全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