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流不尽的泪
两天了,舒嫣没合过一次眼。
黑暗里,她躺在床上,了无睡意。
手机铃声终于响起,她猛地抓起电话。
不是林泽琛。
是裴智韬。
“嫂子,我爸联系上我哥了。他们没事,我怕你着急,所以赶紧打电话通知你。”
那根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这两天哭得太多,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
“好的,我知道了。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吗?”
裴智韬那边安静了几秒。
“我爸也不肯告诉我,说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我知道了。”舒嫣听着自己嗓音,陌生又难听,“谢谢你,智韬。”
“嫂子,你……别想太多,我哥他肯定有他的苦衷。”裴智韬笨拙地安慰着。
苦衷?什么样的苦衷,需要把她蒙在鼓里。
什么样的苦衷,能让她在婚礼现场沦为天大的笑话?
让她独自一人,面对iCu那盏刺眼的红灯?
挂了电话,房间重归寂静。
她胡乱地抹了把脸,满手都是湿的。
悬了两天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地。
这两天,大概流尽了她这辈子的眼泪。
为徐有恩,也为林泽琛。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乐天派,从不轻易掉眼泪。
原来不是不会,只是没遇到那个能让她溃不成军的人。
林泽琛,你可真行。
舒嫣盯着天花板,眼睛酸胀得厉害。
他为什么遇到事总不告诉自己呢?是觉得她帮不上忙,只会添乱?还是觉得她承受不住?
不告诉她,她就不会担心吗?
不,只会更担心。
那种未知的,只能靠自己胡乱猜测的恐惧,比任何已知的坏消息都更折磨人。
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岸上,自己潜入了深海,却不告诉她海里到底有什么,只是让她在岸上等着,等着一个不知何时会浮出水面的结果。
这算什么?保护吗?
这分明是一种最残忍的隔绝。
第三天,天色阴沉,天空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笼罩着整片墓园。
舒嫣捧着徐有恩的黑白遗像,照片上的少年笑得没心没肺,灿烂得晃眼。
她穿着一身黑,站得笔直。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她毫无所觉。
徐正达捧着骨灰盒,短短几天,这个向来挺拔的男人背已经佝偻了下去,鬓角全白。
送葬的队伍很长,除了亲友,还来了很多徐正达生意上的伙伴,都沉默地撑着黑伞,远远地站着。
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只有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和铁锹翻动湿润泥土的沙沙声。
仪式结束,人群陆续散去。
秦昊和邓子豪一左一右护在舒嫣身边,把所有探究和同情的目光都挡在了外面。
“回家吧。”秦昊低声说。
舒嫣捧着遗像,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前挪。
就在这时,几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墓园的宁静。
几辆黑色轿车蛮横地停在不远处,车门猛地推开,林泽琛大步迈了出来。
他一身黑西装,却有些褶皱,头发凌乱,下巴上全是青黑的胡茬,眼下乌青一片,整个人狼狈又疯狂。
林松在后面追着,想给他打伞,却被他一把挥开。
“嫣嫣!”
他嘶喊着朝这边跑来。
秦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在林泽琛冲到跟前的刹那,他没有任何废话,抡起拳头,用尽全力一拳砸在林泽琛的侧脸上。
林泽琛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立刻见了血,差点倒在泥地里,被及时赶到的林松一把扶住。
秦昊还想上前,被邓子豪一把拉住。
林泽琛那边的保镖也立刻围了上来,挡在前面。
邓子豪扫了一眼对方的人,忙劝道:“哥!行了!今天这地方不合适!”
舒嫣抬起头,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和林泽琛对视了一眼。
随即,转过身对赵楠说:“赵秘书,麻烦你把我爸扶上车吧。”
尽管声音嘶哑,但这声“爸”,徐正达还是听见了,他浑浊的双眼动了动,抬头看了舒嫣一眼。
林泽琛又走近了几步,“嫣嫣,对不起,我来晚了。”
秦昊死死挡在舒嫣和林泽琛中间。
他看着林泽琛,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整整两天!她不吃不喝不睡。”
“这边难过着,那边还要守着电话等你的消息,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呢?现在葬礼结束了,你跑来演情深义重给谁看?”
林松急忙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秦总,您误会了,琛哥他真遇到事了,他就是想跟嫂子解释一下!”
舒嫣环顾了一圈,周围站的人不少,还是忍不住扯着嘶哑的嗓子开口:“哥,别说了。”
她转头看着林松,扯了扯嘴角:“别叫我嫂子,我们没结成婚。”
“事已至此,婚礼已经取消了,我弟也走了。解不解释已经不重要了。”
这句话,是对着林松说的,也是说给林泽琛听的。
车门打开,舒嫣回头看了一眼林泽琛。
只一眼,然后坐了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平稳地驶离。
林泽琛脑中反复回放着她最后那个眼神,那个穿着丧服,头上别着白花,眼神空洞到让他瞬间坠入冰窟的眼神。
这个眼神,林泽琛在往后几年,梦里反复出现。
舒嫣走后,林泽琛走到徐有恩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他在御翠豪庭,等了一夜。
舒嫣没有回来。
他的微信也被她拉黑了。
电话也打不进。
舒嫣直接回了徐正达的家。
客厅里,徐正达让她回房休息。
舒嫣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徐有恩留下的一把钥匙:“爸,这把钥匙是哪个房间的?”
徐正达抬眼皮都费劲,整个人已经没了精气神:“二楼最左边那个。”
说完,他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房间。
舒嫣看着徐正达的背影。
都是悲伤的人,没办法彼此安慰,只有独自舔舐伤口。
舒嫣来到二楼,拿着那把钥匙,打开了那个房间。
里面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像一座沉默的山。每个盒子上都贴着一个小标签,写着数字。
舒嫣走进去,翻了一下,数字从四十开始,一直到八十。
四十岁,四十一岁……八十岁?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那些标签,心口一阵发紧。
她随手拿起标着“45”的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张贺卡,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张扬。
“祝我最亲爱的姐姐45岁生日快乐!虽然你已经是个中年老阿姨了,但在我心里依然青春美丽,还多了一些成熟大姐姐的魅力。这个礼物我挑了很久,希望你喜欢。”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一滴,两滴,落在卡片上,糊开了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