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七章 退让
“王帅麾下之悍勇,天下皆知。然邛州毛湘,倚仗城坚,死硬异常,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速克。韦相公与大王之意,皆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王帅既已围攻邛州多时,熟悉敌情,麾下将士亦憋着一股恶气。若由王帅亲率永平精锐,回师猛攻,邛州必可一鼓而下!届时,王帅既可雪前耻,又可趁势底定川南,招抚诸州,此乃不世之功啊!”
张承业也终于抬起眼皮,沉声道:“王帅,朝廷要的是整个西川的平定,非独一成都。邛州梗化,川南不宁,终是隐患。若能速平南方,于国于民,皆是大功一件。某也会如实奏明圣上。”
主仆三人,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硬生生将“驱赶王建离开”包装成了“委以重任,独当一面,去建立更大功业”!
王建气得几乎要吐血!他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把他支开,打发回那个久攻不克的邛州泥潭里去!让他去啃硬骨头,而李倚自己则留下来独享围攻成都、摘取最大果实的美事!
李倚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继续施加压力,语气变得沉重:“王帅,你此前经营蜀州,威震南方,对此局面,当有深悉。如今邛州毛湘负隅顽抗,南方诸州心怀叵测,此实乃心腹大患,更甚于成都一城!若南方有失,我等纵然拿下成都,亦无颜面对圣上,面对西川百姓!”
张承业再度补充道:“睦王所言极是。王帅,攘外必先安内,南方不稳,则成都难安。此乃大局所在。”
李振也适时开口,语气“诚恳”:“王帅,大王与监军之意,非是让王帅白忙。韦相公临行前亦有嘱托,王帅若能一举平定邛州,并顺势南下,招抚雅、黎、戎、泸等州,彻底安定南方,此乃不世之功,绝不亚于攻克成都!届时大王上表朝廷,王帅之功,必居首位!”
威逼之后,便是利诱。
李倚接过话头,图穷匕见:“不仅如此,为助王帅成此大功,本王与张监军商议,可将嘉州、荣州两地之征讨事宜,亦一并委于王帅!此二州位于成都以南,颇为富庶,正可做为王帅平定南疆之基业!不知王帅意下如何?”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建身上。
王建脸色变幻不定,心中怒火翻腾,几乎要破口大骂!那嘉州、荣州是那么好打的吗?就算打下来,又如何比得上成都的繁华富庶?
但他能拒绝吗?名义上,李倚现在是韦昭度指定的最高负责人,手持大义名分。
实力上,凤翔联军刚刚经历大胜,兵强马壮,而他的永平军长途跋涉,已是疲敝之师,真动起手来,绝对讨不了好。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代表朝廷的张承业,显然也是站在李倚一边。
更重要的是,他王建一直以来营造的“忠勇”人设,让他无法公然抗命!否则就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心怀叵测!
周庠在一旁,脸色灰败,轻轻拉了拉王建的衣角,微微摇头。形势比人强,此刻翻脸,有百害而无一利。王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最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比“沉重”和“无奈”的叹息。他站起身,对着李倚和张承业深深一揖,声音沙哑,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委屈和责任:
“大王、监军……一番苦心,末将……明白了!南方局势,确堪忧虑!既然大王与监军如此信任,将此重任交付末将,末将……虽才疏学浅,亦必竭尽所能,荡平邛州,安抚南疆,绝不让朝廷失望!绝不负大王与监军重托!”
他这话说得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表现得大义凛然。
李倚心中畅快,脸上却满是“欣慰”和“倚重”,起身亲自扶起王建:“好!好!王帅果然深明大义,国之柱石!有王帅经营南方,本王与监军便可安心对付成都!待王帅功成之日,本王必在圣上面前,为王帅请首功!”
张承业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王帅忠心可嘉,某会如实禀报圣上。”
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就此落幕。
王建带着一肚子的憋屈和怒火,连口水都没喝,便“心急如焚”地告辞出帐,回到自己军中。
回到自家混乱的营盘,王建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咆哮道:“李倚小儿!欺人太甚!终有一日,某必报此仇!”
周庠黯然劝道:“大帅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李倚势大,又有朝廷名分,我等唯有暂避锋芒,先取川南,积蓄实力,再图后计。”
王建喘着粗气,目光阴鸷地望着远处凤翔军森严的营垒,最终咬牙道:“传令!拔营!回师邛州!”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被李倚从成都这块肥肉边赶开了,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啃那块硬骨头。
当日,永平军大营便拔寨而起,连成都城墙都没摸到一下,便在王建铁青的脸色下,再一次灰溜溜地转向南方,朝着邛州方向原路返回。来时汹汹,去时匆匆,仿佛只是来成都城下进行了一次尴尬的“武装游行”。
望着永平军远去的烟尘,李倚站在望楼之上,对身旁的李振淡然一笑:“兴绪,这下,耳边总算清静了。接下来,该专心料理我们的‘老朋友’陈敬瑄和田令孜了。”
成都,这座巨大的孤城,终于彻底成为了李倚砧板上的鱼肉,再无外力可以干扰他的烹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