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法华经变
乐山被云诚大师的袖里乾坤拖到一边,恰巧也看见了刚刚走出来的韦雪,顺势向前跳出了圈外,往韦雪的身边过来。
云诚大师听到韦雪的呼喊,已经明白此人不是之前的歹人,也就没有再出手阻拦,任由乐山来到了韦雪身前。
“李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没事吧?“乐山上下打量着韦雪,虽然只是数日未见,心中的想念和担心却溢于言表。
韦雪将刚刚的经过和乐山简单说了一遍,乐山知道误会了眼前的大和尚,赶紧转身施礼。云诚大师摆摆手,并不介意,见韦雪已经有人保护,便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没过一会,史天赐也赶了过来,说了一句“让那贼人跑了!”便迫不及待的去看望蒋灵儿。
乐山和韦雪虽然只有数日未见,彼此的担心和挂念却不比史天赐和蒋灵儿来的少,但又不便表露的那么直接,四目相对了一阵之后不免有些羞涩。
“我们去跟凤迦异说一声吧。”乐山为了缓解尴尬,岔开了话题。
“凤哥哥说他要商议军务,我们就别去打扰他了,刚刚你和云诚大师动手,多有误会,我们还是去找大师道个歉吧,大师刚刚才救了我们的性命。”
二人和王子的侍从打听了云诚大师的住处,便一道来到了皇宫西北角的一处厢房。
厢房里亮着灯,大师应该还没有休息,乐山在房门口报了名号,很快云诚便推门出来。
乐山说明来意,云诚还是如刚刚一般摆摆手,微微一笑,道:“二位施主,如若不嫌弃,请到屋内一叙。”
二人躬身而入,屋内灯火非常明亮,除了正中的佛龛和蒲团,一张巨大的旧木书桌夺人眼球。
“大师,在下为刚刚的鲁莽向您赔罪。”乐山双手抱拳,鞠躬施礼。
“施主救人心切,何罪之有。”云诚用手轻轻一托,将乐山扶起。
“大师心胸宽广,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在下闯荡江湖也有些年头,还从未见过大师这般的武艺。”
“你应该是在少林寺待过吧,如何不认得这少林硬气功呢?”云诚微微一下,道,“不过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加了些变化,不敢再称少林武功了。”
“大师怎知我出身少林?”乐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大师是南诏国师,一定是凤迦异和您说了我们的来历。”
“那到不是,王子他刚刚回到旧都,就忙着整顿军务,并未和我说起更多的事情,只是你刚刚化解我硬气功的一招难道不是易筋经里的心法嘛?”
“易筋经?”乐山这下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自己刚刚的应变之招,是当年少林山洞里的无名老和尚留下的练气心法,剑圣也曾说自己会易筋经的内功,难道那心法真的是易筋经嘛?
乐山还在回忆,大和尚却打断了他,道:“不过这易筋经只有少林掌门和掌门继任者才能修炼,不知道施主又是从何学来。”
这也是乐山心中的疑问,于是便把少林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韦雪也是第一次听乐山说起这些事,原来他离开长安相府之后经历了这么多。
“原来你见过无为师叔,阿弥陀佛,造化造化。”云诚听完乐山的叙述,轻诵佛号,微微点头。
“原来大师也出身少林!”听云诚这么一说,乐山反应了过来,但还是有些疑惑,追问道,“大师是说我和师弟在山洞里遇到的老和尚是少林掌门无过的师弟,无为大师?”
“正是。”
“我在少林的时候听过无为大师的名号,但听说他很多年前就被逐出了山门,怎么会留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
“无过与无为当年争夺掌门之位,无过联合朝廷权贵占了先机,无为气不过,偷了易筋经逃出了山门。我们都以为他远走高飞了,没想到他一直没有离开少林。”
乐山没想到当年助自己一臂之力的竟然是无为大师,而且还传授了易筋经给自己,自己却浑然不知。
“无为大师正是贫僧的师傅,他一离开,我们这帮师兄弟便遭到了清洗,我这才不得已离开了少林,还把法号改了。”
没错,如果大和尚是自己师叔辈,应该是凡字辈才对,大师法号云诚自然是改了名字。
“原来大师是在下的师叔,请受徒弟一拜!”乐山虽然已经还俗多年,但在他乡遇到少林的前辈,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礼数自是不能少。
云诚这次倒是让乐山行完了礼才将他搀扶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起了很多少林的往事。
“大师的武功我却似乎在哪里见过。”韦雪突然插话道。
“哦?”云诚也颇感诧异。
韦雪刚刚看到云诚与乐山对战时,就觉得云诚的武功与当年在洛阳救自己的骊山老母有几分相似,当年骊山老母就是用类似的内力困住了阿大。
听完韦雪说出这段往事,云诚哈哈大笑,道:“没想到贫僧不仅与少侠有缘,与韦小姐也有造化。我与那骊山老母确实相识,我的武功正是受了她的天机神功的启发。”
“大师怎会来到这南诏国做了国师?”韦雪也没想到二人会有如此渊源,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说来惭愧,我本就不是什么学武的材料,我最大的心思在那里。”云诚大师用眼神示意,二人朝着书桌望去。
二人这才注意到,巨大的书桌上铺满了笔墨纸砚。大师把二人引到桌前,映入眼帘的是几幅美轮美奂的画。
“法华经变!”韦雪看着其中的一幅画,脱口而出。
“韦姑娘不愧是相府千金,果然见多识广。”云诚微笑点头,原来凤迦异还是跟他说过了几人的来历。
“阿爷也有过几幅经变画的收藏。”韦雪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没有大师这几幅精美。”
“韦姑娘谬赞了,我这一生最大的执着不是武功,也不是什么国师,就是画画。在少林的时候,无过师傅就说我不用心练武,整天就知道躲在藏经阁里临摹经书里的插画。”
“大师这幅法华经变虽与我在相府看到的内容相若,但笔法完全不同,这画中人物的衣着神韵却更像本朝画圣吴道子的画风。”
“哈哈,韦姑娘的眼光独到。”云诚大师这次不再是微笑,而是开怀大笑,明显有人赏识让他心花怒放。
“我曾在长安长乐坊的赵景公寺中看过吴道子的壁画,我还记得那些画叫做《地狱变相》,我当时年纪还小,被图中的阴森鬼怪吓得不轻,却也因此记得清楚,与大师画风颇为相似。”
“这几幅画正是我模仿《地狱变相》所绘,吴道子写地狱变相,亦因无藉发意,即借裴将军之舞剑以触其机,是殆可以神遇而不可以意求也。”云诚对于有人能看出自己的画风与吴道子相似,颇为得意。
“画圣是我一生追赶的目标,也正是我来到这南诏的原因。”云诚看了看自己的画,又看着二人说道,“离开少林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拜吴道玄为师,怎奈画圣行踪飘渺,我也只能云游四方,一边寻找画圣的真迹学习,一边寻找他的踪迹。”
“这法华经变说的是什么?”乐山被画作里的故事吸引了,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韦雪赶紧瞪了他一眼,乐山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大师的话,连忙道歉。
“有一年,机缘巧合,我听说画圣来到洱海边的鸡足山朝拜,我便千里迢迢赶了过来。”云诚大师并未介意,继续把往事娓娓道来。
“我来到鸡足山的那一日,听闻吴道子还寄宿在金顶寺,我自是激动不已。我顾不得太多的礼仪,守在山门前请他收我为徒,怎奈三天三夜,他就是不肯。”
“我听闻吴道子为人谦善,好提携晚辈,为何不肯收您呢?”
“吴道玄说他奉诏要入宫为皇帝作画,以后恐怕都没了自由,更没有心思教授徒弟。我本来以为他只是刻意推辞,但他在看过我的画之后说了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
云诚大师摩挲了桌面上的画,接着说道:“他说我是出家人,画的画又都是佛教背景,为何不在这圣山继续修行,将禅宗与绘画结合在一起,为世人留下更多可以救赎心灵的作品。技法容易,精神却难,他的画为世人推崇,却是用的最简单的线描技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内心的充盈。”
“吴道玄这些年确是在宫中为圣人作画,却未见再有传世之作,恐怕就是因为画圣已失了自由充盈之心吧。”韦雪似乎明白了吴道子为何不愿意收云诚为徒。
“他给了我一份他这些年的技法心得,同时当场作画,虽然嘴上说不愿收我,却是倾囊相授。”
“大师有画圣的画?”吴道子流传在世间的画作并不多,大多为皇室收藏,每一幅都是传说。就连韦见素的相府也没有,韦雪也只是在长安和洛阳寺庙的壁画上见过。
“就在那里。”云诚大师再次用眼神示意,二人顺着大师的眼神往对面的墙上望去,只见墙上确实挂着一幅卷轴,但是无论二人如何定睛观瞧,那幅画明明就是白纸一张。
乐山和韦雪面面相觑,不明白云诚说的吴道子真迹在那里。
“那是一幅立马图。”云诚见二人疑惑,自己也笑了,接着说道,“画圣寥寥几笔,却把一批骏马画的活龙活现,只是画到最后几笔马尾的时候却停住了,问我看懂了没有。”
乐山听着云诚的话,走近了墙壁,却看不出那张白纸上有任何骏马的痕迹。
“我当时已经被吴道玄的笔画深深的折服,整个人沉浸在一笔一画当中,也不记得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只记得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吴道玄已经不见了踪影。”
“待我再去找画圣的时候,金顶寺里的僧人告诉我吴道玄已经离开了鸡足山,回返长安去了。我感念大师的传授,也不便再追赶,当时天色已晚,便回到了寺中先做休息。等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看着这幅画,就跟施主现在的表情是一样的。”云诚再次露出微笑,这个大和尚始终都是慈眉善目。
“画去哪里了?”乐山忍不住问。
“画就在那里,画里的马却不见了。”
“我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但是没过一会一群农人闹闹嚷嚷地冲进金顶寺,与方丈讨公道。他们说昨天半夜一匹野马糟蹋自己的庄稼,天亮时分眼见着它朝山上的金顶寺跑去,于是便来状告禅师。禅师百般辩解,说寺院不可能养马的,农人仔细搜过寺院也一无所获。禅师让农人描述马的样子,农人们说是一匹秃了尾巴的骏马。”
“是吴道子画的那匹马!?”乐山和韦雪异口同声,却难以置信。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赶上画圣,但也坚定了我的心思,按照他说的方向去努力。”云诚虽然依旧微笑着,但眼神中却露出了光芒。
“所以大师便留在了这南诏。”
“对,我留在鸡足山,一边学习画圣给我留下来的技法心得,一边在山上山下的各个寺庙里画壁画。直到有一天,王子的父亲来鸡足山朝圣,见到了我的壁画,便请我来这南诏皇宫里为皇室作画。我谨记吴道玄的忠告,推辞自己只会画经变,国王也不为难,就让我跟皇宫贵族们讲经说法,允许我在鸡足山和都城之间自由往来。后来王子的父亲统一了六诏,迁都大理,我便没有跟去。这次也是闻听王子回来征召旧部,我才过来与他见上一面。”
“所以圆通寺庙的名字也是大师您起的吧?”
“哈哈。”云诚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大师行走江湖已久,我想跟您打听一件事,不知道当否?”韦雪站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起了一件事。
“韦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大师可听说过青城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