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大的胆子!
忽然,他跨前一步,右手“呛啷”一声,竟拔出了悬于壁上的佩剑,雪亮的剑锋直指陈进的咽喉。
冰冷的剑气,瞬间让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你是在指责孤失察,延误时机,才致今日之祸吗?!”
福公公在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陈进面对锋利的剑尖,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目光平静无波。
“微臣不敢。”
“微臣只知,为医者,见死必救,见疫必防,此乃医家天职,亦是臣之本分。”
“至于其他,殿下圣明,自有公断。”
“如今疫毒蔓延,早已非一城一地之事,京中百姓危在旦夕。”
“此等滔天大祸,人命关天,更非微臣一人之罪责,便可以担待的。”
这番话,不卑不亢,却也点明了,这责任,他陈进担不起,也轮不到他一个人来担。
赵瑞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杀了陈进?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叫嚣。
只要杀了他,便死无对证,自己便可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
可是,陈进已经向父皇上了奏疏。
若是父皇得知自己因他直言上奏而杀人灭口,那后果……
不,不行。
父皇最重民生,此次京城大疫,本就让他焦头烂额,若再添上一桩储君滥杀直臣的罪名,他的太子之位,恐怕真的要坐不稳了。
更何况,眼下疫情汹汹,太医院那些庸医根本指望不上。
这陈进,虽然可恶,但医术似乎确有几分过人之处。
若他真能控制住疫情,研制出解药……
那便是天大的功劳。
届时,自己只需略施手段,便可将功劳尽揽己身,不仅能将功折罪,还能在父皇面前大大露脸。
若他失败了,那便更好办了,治疫不力,罪加一等,正好名正言顺地将他推出去顶罪。
利弊权衡之下,赵瑞眼中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算计。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剑,剑尖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他慢慢走回书案后,重新坐下,姿态却不复先前的盛气凌人。
他盯着陈进,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罢了。”
“你既如此心系黎庶,孤便成全你这份仁心。”
“五日之内,孤要你控制住京城的瘟疫。”
“并且,研制出霍乱的解药。”
“若是办得到,你先前那些过失,孤可以既往不咎。”
“若是办不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阴冷,已说明了一切。
五日?
控制疫情,还要研制出解药?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进心中一片冰凉,却也清楚,眼下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微臣,遵命。”
“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殿下所托。”
赵瑞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一抹倦怠。
“下去吧。”
陈进躬身行礼,而后转身,一步一步,沉稳地退出了毓庆殿。
殿外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衣袂翻飞。
他抬头望向墨色的夜空,没有星,也没有月,只有无边的黑暗,沉沉压下。
前路,依旧艰险。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四皇子赵旭一身素色锦袍,静立于书案前,神情平静,目光却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虑。
他将太子赵瑞近日在赈灾事宜上的种种敷衍塞责、以及对陈进示警的轻慢态度,一一向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禀明。
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既要陈述事实,又不能显得是在刻意攻讦储君。
他深知父皇多疑,若非证据确凿,且关乎江山社稷,他绝不会轻易插手太子之事。
但眼下京城疫情汹汹,已是刻不容缓。
皇帝静静听着,面沉如水,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了怒意。
赵瑞,他的嫡长子,未来的储君,竟如此昏聩无能!
陈进的奏疏他也看了,本还存着一丝希望,以为是陈进年轻,言辞间或有夸大。
如今听赵旭所言,竟是变本加厉的糊涂!
这已非简单的失察,而是草菅人命!
“砰!”
皇帝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紫檀木的桌面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案上的玉笔筒都微微晃动。
“混账东西!”
他怒声斥骂,胸膛剧烈起伏。
“平日里让他多读些圣贤书,学学如何体恤民情,他都当成了耳旁风!”
“如今大疫当前,他不想着如何救治灾民,反而处处掣肘,只顾着自己的颜面!”
“这样的太子,如何能担负起这大周的江山!”
皇帝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震怒。
赵旭见状,连忙躬身。
“父皇息怒,眼下龙体为重。”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
“儿臣还听说,昨日长乐宫的一名洒扫宫女,也、也染上了与城南灾民相似的疫病,上吐下泻,已然不省人事。”
“如今疫情已然有向宫内蔓延之势,控制疫情,才是当务之急。”
此言一出,皇帝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疫情竟已潜入宫中?
这还了得!
他缓缓闭上眼,竭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赵旭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疫情,而非一味动怒。
再睁开眼时,他眼中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与决断。
“旭儿,此事,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抹赞许。
“明日早朝,朕自有分晓。”
翌日,太和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压抑。
京城疫情之事,早已不是秘密,人人自危。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如炬,扫过阶下众臣,最后落在太子赵瑞的身上。
“太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响彻整个大殿。
赵瑞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出列,躬身。
“儿臣在。”
“朕且问你,数日前,太医院院判陈进,是否曾就城南疫情向你示警,言明霍乱之凶险,并请你即刻封锁水源,隔离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