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协助

赵旭心中微微一叹。

父皇的深意,他岂会不知。

名为协助,实则也是一种考验与平衡。

他只盼能真正为灾民做些实事,莫要因这朝堂上的权衡,耽误了救灾。

他再次躬身。

“儿臣,遵旨。”

退朝之后,百官三三两两散去。

赵瑞刻意放慢了脚步,待赵旭行至身旁,他才侧过脸,语气中带着一抹冷意。

“四弟,父皇既将此事全权交予我,你只需从旁协助便可。”

“莫要,动些不该有的心思。”

赵旭脚步一顿,抬眸看向他,神色坦然。

“皇兄多虑了。”

“臣弟绝无他意,只盼能为皇兄分忧,为父皇分忧,为灾民尽一份心力。”

赵瑞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这老四,惯会做表面功夫。

此次水患,是他树立威信,稳固储君之位的大好时机,绝不容任何人分一杯羹。

“但愿如此。”

“你只需听我调遣行事,莫要自作主张。”

赵旭微微垂首,语气依旧恭敬。

“是,臣弟明白。”

“一切听从皇兄安排。”

京城的水,终于退了。

浑浊的黄汤席卷过后,留下的是一片满目疮痍。

断裂的木梁,浸泡得发胀的家具,还有那些未来得及打捞的牲畜与百姓尸身,散落在泥泞的街道各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陈进此刻正站在南城。

昔日还算齐整的城隍庙,如今已坍塌过半。

这里被官府匆匆划作了一处栖流所,告示上写着“安置流民”四个大字。

他抬眼望去,眼前的情景,哪里称得上是安置。

分明就是一幅人间地狱图。

泥泞不堪的地上,胡乱铺着些湿漉漉的草席。

有的干脆就是破裂的门板,甚至只是几块沾满了污泥的破布。

幸存的男女老幼,或坐或卧,挤作一团,个个面如菜色,眼神空洞。

咳嗽声、呻吟声、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低沉而绝望的嗡鸣。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以及排泄物的混合气味,成群的蝇虫在四周嗡嗡盘旋,肆无忌惮地落在人的脸上、伤口上。

这样的环境,莫说安身,便是多待一刻,都似在鬼门关前徘徊。

瘟疫,只需一个微小的火星,便能在此处燎原。

陈进意识到必须尽快控制疫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角。

他的衣衫破烂得几乎遮不住身体,赤着一双小脚,脚上沾满了泥污,还有几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

他那双因饥饿和惊恐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着一抹希冀的光。

“太医大人!”

“求求您,求求您看看我爹吧!”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

陈进垂眸,看着那只紧抓着自己衣袍的小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带路。”

少年闻言,眼中光芒更甚。

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把脸,也顾不上泥污,连拖带拽地将陈进引向栖流所深处的一个角落。

那里,一个老人蜷缩在一张勉强还算完整的草席上。

老人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同样破旧不堪,紧紧贴在身上,显出肋骨的形状。

他面色灰败,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少年扑到老人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急切的喜悦,仿佛陈进的到来,便意味着他父亲的病痛能立刻消散。

“爹,爹!”

“太医来了!您有救了!”

陈进不再迟疑,蹲下身子。

他伸出手,指尖搭在老人枯瘦的手腕上。

脉象细弱游移,混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他心中一凛。

这绝非寻常的风寒感冒。

他又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额头,掌心之下,一片滚烫,热度惊人。

他轻轻拨开老人的眼皮。

只见眼白浑浊,隐隐泛着不祥的黄色。

他的心,倏地往下一沉。

这些症状,绝非简单的伤寒发热,倒像是……

他转头看向那少年,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些,不泄露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何时开始发热的?”

“可有呕吐腹泻?”

少年带着哭腔,急急回答。

“回太医大人,昨日下午就开始烧起来了,一直喊冷。”

“后来就吐,吐了好几回,都是些黄水,什么也吃不下。”

“还拉肚子,拉得人都快虚脱了,全是像米汤一样的水,止都止不住!”

米汤样的水……

陈进的脑海中,瞬间蹦出两个字。

霍乱!

这可是最凶险的瘟疫之一。

发病急骤,上吐下泻,米泔水样便,迅速脱水,若不及时救治,顷刻间便能夺人性命。

更可怕的是,此病传染性极强,尤其是在这洪水过后,污秽遍地,水源不洁的环境之中。

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搭在老人腕上的手。

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那些蜷缩在破席上、门板上的人们,不少都面色灰败,神情萎靡。

咳嗽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难道,已经不止这一个了?

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太医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爹!”

“他快不行了,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少年见他面色凝重,又收回了手,以为他不愿救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哀求,额头在泥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陈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

里面装着些常用的药材,藿香、佩兰、陈皮,还有几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黄连,那是他特意备下的珍贵药材。

然而,面对真正的霍乱,这些药材,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迅速取出一些黄连,又抓了一把藿香,想了想,从一个小布包里拈出几片干姜。

他将药材递给少年。

“快!”

“去寻些干净的水,若有干净的锅最好,将这些药煎了,浓浓地煎一碗。”

“记住,一滴一滴地喂你爹喝下,千万不能让他脱水,小口慢饮,别呛着。”

这点药,或许不能根治,但至少能缓解一下症状,争取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