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殿前弹劾

邬善淡然说道。

“首辅邬阁老之孙,邬善。”

侍卫听后赶忙拱手一礼。

“原来是邬公子当面,但不知邬公子到此所为何事啊。”

邬善听后一指登闻鼓。

“告御状。”

一听这话,侍卫都愣住了。

多新鲜啊,首辅的孙子来告御状,这太可笑了。

要知道,现在邬阁老还在位呢。

有事情你告什么御状啊,回家找你爷爷诉苦不就完了。

“邬公子,莫要拿我等消遣玩笑了,可着京师谁会开罪邬家啊。”

邬善眉头一皱说道。

“你是看守登闻鼓的侍卫,我来告御状,你按律令对我用刑,打上三十刑杖,而后禀报陛下便是,何须多问。”

侍卫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没几个人愿意干。

“好,邬公子,那我等就得罪了。”

随后侍卫将邬善领到了登闻鼓前,邬善拿起鼓槌重重的敲击起来。

“咚、咚、咚。”

很快,雄浑的鼓声回荡在宫中。

在登闻鼓敲击完毕之后,侍卫也不啰嗦,拉着邬善到了一旁板凳上趴下,噼里啪啦便是三十廷杖,打的邬善可谓是皮开肉烂。

与此同时,其他侍卫来到了乾清宫中,禀报了告御状之事。

天佑帝在得知邬善告御状后,也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从古至今,但凡告状之人,都是被逼的没了办法,只能对薄公堂。

但从来没听说当朝首辅之家还需要告御状的。

邬善也算是开了先例了,让天佑帝一时之间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虽然不明所以,但天佑帝依然是按照祖制,吩咐夏守忠召邬善入殿。

不久之后,邬善便被带到了乾清宫中。

受了三十廷杖后,邬善已经是难以行走,两名侍卫将他搀进殿中,而后邬善行礼说道。

“微臣邬善,见过陛下。”

天佑帝轻捻胡须,打量了邬善一眼后,心里有了定数。

不得不说,邬善的人生剧本还是很牛的。

虽然说父母早亡,但有个做首辅的爷爷,他本人也是才学出众,早早考中进士,在爷爷的扶持下平步青云。

九重紫中,邬善因为被窦世枢设计险些问斩,后来化险为夷改为被贬官,成了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

没有错,就是贾政熬了大半辈子的从五品工部员外郎。

短短三年后,邬善便升任为工部侍郎。

要知道,这个时候邬阁老都已经辞去首辅之位了,单单凭借着自己残余不多的能量,都能一手推着二十多岁的邬善成为工部侍郎,邬阁老在朝中的实力可见一斑。

当然了,此时的邬善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眼神无比清澈。

天佑帝一看就知道,邬善这种说得好听叫赤子之心,实际上就是被邬阁老保护的太好了,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残酷毒打。

这次邬善告御状,十有八九就是被人给设计了。

天佑帝淡然说道。

“受了刑杖,站着回话多有不便,夏守忠,去拿个垫子来,让他跪着回话吧。”

“诺。”

夏守忠取来了垫子垫在了邬善膝下后,邬善行了一礼后道。

“微臣多谢陛下。”

随后天佑帝接着说道。

“好了,说说吧,你敲击登闻鼓,要状告何人啊?”

邬善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

“回陛下,微臣这次并非状告,而是弹劾。”

“微臣弹劾新科探花欧阳旭,负心薄幸,迫害未婚妻余杭赵氏,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天佑帝一听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了,这个傻小子就是被人给忽悠了。

欧阳旭是邬阁老的入室弟子,这是朝野人人皆知的事情。

包括欧阳旭能够高中探花,也都有邬阁老的大力支持。

如今邬善搞了这么一出,直接对欧阳旭开炮了,那拔出萝卜带出泥,身为欧阳旭恩师的邬阁老,一个识人不明的罪过是绝少不了的。

若是在平时,这倒也无关紧要。

但是眼下这个关口,天佑帝刚把萧钦言调回京师,萧钦言正是摩拳擦掌跟邬阁老打擂台的时候。

这个时候邬阁老漏出破绽,就等着被萧钦言穷追猛打吧。

不过对此天佑帝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天佑帝对于倚老卖老的邬阁老也是很不喜欢。

天佑帝希望自己的内阁是完全服从自己的命令,担当秘书角色,不能具备什么自主权。

但邬阁老却并不愿意内阁充当这么一个角色,反而是希望内阁有一部分执政权。

这也是很经典的君权相权之争。

邬阁老是一个有文人风骨的人,这一点并不被天佑帝所喜。

如今既然邬善被人利用跳了出来,那天佑帝也是乐的顺水推舟。

天佑帝故意装作疑惑说道。

“这就怪了,据朕所知,欧阳旭的未婚妻乃是宫中高娘娘的侄女高慧,从哪里又蹦出来一个未婚妻赵氏呢。”

“还有,你祖父乃是欧阳旭的恩师,出了这等事,你为何不请你祖父清理门户,而是要前来告御状呢。”

这个时候,天佑帝就已经在给邬善挖坑了。

第一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送命题是第二个问题。

如果邬善回答说邬阁老置若罔闻,那直接就会把邬阁老也卷入风波之中,而且问题比识人不明要严重的多,成了包庇偏袒。

如果邬善回答说邬阁老对此一无所知,他收到消息就前来弹劾欧阳旭,那轻则邬善就是目无尊长,严重的话,一旦锦衣卫查到赵盼儿曾经多次到邬阁老府上,而邬阁老却置之不理,那邬善的回答直接就成了欺君之罪。

不过不得不说,邬善这个人当真是丝毫没有遮掩,他直截了当回答道。

“回陛下,欧阳旭与高家订婚,是他高中进士之后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早就与余杭赵氏定下了婚约。”

“而且当初他能够进学读书,进京赶考,也都是赵氏靠辛辛苦苦经营茶坊资助于他。”

“但他高中进士之后,一心攀附权贵,隐瞒婚配之事,与高家订婚。”

“赵氏进京前来寻他,他是百般阻挠,顾左右而言他,甚至更有甚者,竟然要收买厢吏,对赵氏痛下毒手。”

“赵氏侥幸逃出,百般求告无门,这才求到了微臣家门前。”

“祖父他老人家一时糊涂,不愿插手此事,微臣看不过去,于是才惊扰了陛下。”

眼看着邬善居然如此耿直,天佑帝一时之间也是愣住了。

好家伙,这小子,直接就把家里老头儿给卖了,没有半点犹豫,真是人才。

天佑帝略一思考后说道。

“这些想来也只是赵氏一面之词,可有人证物证。”

邬善从袖中取出订婚书后朗声说道。

“陛下请看,此乃欧阳旭与赵氏之婚书,上有欧阳旭亲笔签名,证据确凿。”

夏守忠接过订婚书后送到了天佑帝面前。

天佑帝接过订婚书打开一看,随后微微点头。

“如此看来,倒是证据确凿。”

“这个欧阳旭,好大的胆子,明明有婚约在身,居然胆敢骗婚高家,还如此对待赵氏,真真是狼心狗肺。”

“如此贼子,居然能够成为本次科举探花,真是玷污了科举。”

“夏守忠。”

“奴婢在。”

天佑帝紧接着吩咐道。

“拟旨,命刑部审理此案,彻查此事,如确有其事,便将欧阳旭罢官夺职,革除功名,下狱问罪。”

“遵旨。”

随后天佑帝看向邬善淡然说道。

“邬卿急公好义,直言不讳,真乃中正之臣,来啊,带邬卿去太医院诊治,而后送回邬府。”

“谢陛下。”

将邬善打发走后,天佑帝也是不由得思考了起来。

刚才天佑帝没有多想,但觉得这余杭赵氏有些熟悉。

此时天佑帝也是回过味来,余杭赵氏,不就是之前因为夜宴图被锦衣卫拿到诏狱的赵盼儿嘛。

赵盼儿离开诏狱之后的动向天佑帝并未过问,但他能肯定,必然是被贾琅给接走了。

如今赵盼儿与欧阳旭的事情,又出现在了朝堂之中。

是贾琅单纯想给赵盼儿出气,还是说贾琅跟萧钦言有什么交往,在利用赵盼儿之事,变相向邬阁老发难,以此来帮助萧钦言上位呢。

想到这里,天佑帝也是多了一丝忌惮。

毕竟文武勾结,是最可怕的事情。

要是军政相连,那可是很容易就能把皇帝给架空的。

天佑帝本就是多疑之人,在略一思索后,很快便安排锦衣卫去调查,看看贾琅和萧钦言私下里有没有什么联系了。

傍晚,东城一座僻静的别院内,贾琅此时正和邬阁老一起喝着茶。

在打量了贾琅一眼后,邬阁老心中颇为感慨。

“公爷当真是好谋划嘛,老夫敬佩至极。”

“这发难的时机选的真是极为精妙,利用老夫那幼稚的孙儿,让老夫接下来是难以为继了。”

贾琅气定神闲说道。

“邬阁老这么说,倒叫我有些惭愧了。”

“阁老宦海浮沉大半辈子,阅人无数,经验丰富。”

“不说别的,自己的孙子会如何选择,难道阁老会不清楚嘛。”

“如果想阻拦邬善的话,阁老有的是时间和办法。”

“但最终邬善还是敲响了登闻鼓,由此可见,阁老是想急流勇退了吧。”

邬阁老叹了口气后说道。

“若是老夫孙儿有公爷半分机敏,老夫也不必忧心他的未来了。”

贾琅一听眉头不由得一皱,这老登,占自己便宜是吧。

不过一想到自己刚摆了老头儿一道,贾琅眉头也是舒展开来。

再说了,邬阁老都六七十的人了,古人早婚早育,论年龄,当自己的爷爷有富裕,就不跟这老登一般见识了。

贾琅悠闲喝了口茶后笑着说道。

“看来是我猜对了。”

“对于萧钦言,阁老比我清楚。”

“此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再加上阁老失了圣眷,若是眷恋权位,必遭祸殃。”

“倒是现在急流勇退,乞骸骨颐养天年,把首辅的位子让出来,能保住一家人平安。”

邬阁老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公爷既然洞若观火,对萧钦言的为人也十分了解,为何还要与他合作呢。”

“此人狼子野心,不是甘于人下之人。”

“公爷若是以为能驾驭此人,那可就太过自信了。”

贾琅听后不以为意,萧钦言算什么狼子野心啊,跟自己一比,他纯洁的跟小白兔一样。

萧钦言顶了天也就是想做个权相,捞点银子,然后结党营私而已。

自己可是一心二心要谋朝篡位,取而代之的。

两人的出发点根本就不在一个轨道和维度,邬阁老拿萧钦言跟自己碰瓷,那可就太看得起萧钦言了。

贾琅摆了摆手后淡然说道。

“这些就不牢邬阁老费心了,我自有打算。”

邬阁老微微点头,而后有些好奇问道。

“既然如此,那公爷何必约老夫出来呢,难道说就是单纯为了在老夫面前炫耀一下嘛,公爷想来不是这种人。”

贾琅轻笑一声道。

“这幅小人嘴脸,我还做不出来。”

“今日约阁老到此,是想与阁老做个交易。”

邬阁老听后很是疑惑。

“交易,老夫与公爷能做什么交易呢。”

贾琅气定神闲说道。

“阁老为官数十年,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就算是辞官了,也必然还有自己的死忠班底。”

“我看重的,便是这些。”

“作为回报,我会护持邬善在官场,也会对阁老的旧部庇护一二,免得阁老离朝后,他们被萧钦言一网打尽,如何。”

听到这里,邬阁老难掩内心的惊骇。

“公爷,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不怪邬阁老如此震惊,贾琅一个军方大佬,却有心插手文官势力,收纳班底,除了图谋不轨外,邬阁老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贾琅见状从袖中取出一份书信后交给邬阁老说道。

“邬阁老一看便知了。”

邬阁老接过书信拆开一看,整个人震惊的难以言喻,而后看向贾琅的眼神复杂至极。

之所以邬阁老会有如此反应,原因也很简单,这封信乃是太上皇亲笔写给邬阁老的,内容也很简单,贾琅乃义忠亲王血脉,若念朕之旧情,卿全力助他。

邬阁老在回过神后,站起身向贾琅行了一个大礼后恭敬说道。

“老臣老眼昏花,不知殿下身份,请殿下恕罪。”

“既为义忠亲王血脉,老臣自当鼎力相助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