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皮影娃娃 上》

在我的记忆里,五岁时有一件很深刻的事,就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记忆的长河里。

那时候正值深秋,夜晚,母亲带我去她的朋友家做客。

母亲的朋友家是一栋很老的房子,房子里的木质楼梯踩上去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大人们都在客厅里聊天,我就不停的在房子里乱跑,可以驱散袭来困意和心底的那份无聊。

"别跑太远了,马上我们就要回家了。"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我已经跑到了二楼,一上二楼,是一条幽深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是敞开的房门,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只有客厅微弱的光照过来,勉强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我放慢了脚步,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就在我经过左边东侧的那个房间时,余光瞥见房间里的窗户。

一个皮影戏般的剪纸娃娃贴在窗外,眼睛是夸张的上扬形状,嘴角咧开到不自然的弧度,皮影娃娃身后的背景也全都是血红色。

我尖叫着跑回客厅,大人们都停止了天亮,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颤抖着指向那个房间,告诉他们我看见的皮影娃娃。

母亲的朋友笑着说:"那间房一直锁着,窗户外面是围墙,你应该是眼花了。"

第二天天亮后,我壮着胆子再去看,发现那扇窗外确实是一堵砖墙,距离窗户不到半米,也许真的是我看眼花了。

可是那个画面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不仅如此,二十年来,这个画面还总是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尝试用各种科学解释来说服自己:童年想象力丰富、光线错觉、疲劳产生的幻觉,可是内心深处,我却知道那不是幻觉。

上个月,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调动回到家乡小镇上。

当我开车经过老城区时,竟然鬼使神差地拐进了那条熟悉的小路。

令我震惊的是,那栋老宅依然矗立在那里,只是门口挂着"古宅民宿"的招牌。

"这太荒谬了。"我盯着那栋房子喃喃自语,却发现自己已经停好车,走向了前台。

"您要住宿吗?"前台是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女孩。

"我想看看你们的房间。"我听见自己说,"特别是二楼靠东侧的那间。"

女孩带我上楼时,随着每一步的踏出,我开始紧张起来,心跳越来越快。

木质楼梯依然发出记忆中的吱呀声,走廊的布局也是一模一样。

当她打开那扇门时,我愣在原地,我的记忆里就是这间房。

"这间是我们最有特色的房间,"女孩热情地介绍,"保留了原始的建筑风格,很多客人都喜欢这种怀旧感。"

房间被重新装修过,但窗户的位置丝毫未变。我走向那扇窗,外面依然是那堵砖墙,距离窗户不到半米。

"我订这间。"我说,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办理入住手续后,我独自站在房间中央,试图找出任何能解释童年那晚幻觉的线索。

窗外夕阳西下,给房间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我打开所有灯,把行李箱放在床边,然后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扇窗。

"只是想象罢了,"我对自己说,"一个五岁孩子的过度活跃的想象力而已。"

夜幕降临后,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老房子里的每一个响声都让我心惊肉跳。

水管里的水流声、木质结构偶尔发出的吱呀声、远处公路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我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能掩盖其他声音的程度,强迫着自己看一部无聊的综艺节目。

时间越来越晚,一直到凌晨一点,我的眼皮开始发沉,强烈的困意袭来。

就在我犹豫着是关灯睡觉还是开着灯睡觉时,电视突然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画面变成了雪花点。

"该死的!"我咒骂着去拿遥控器想要关掉电视,却发现遥控器失灵了。

当我走到电视前准备手动关闭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嗒"声。

我僵在原地,缓缓转身。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了,只有电视的雪花屏发出惨白的光。

就在这时,房间里那扇窗户的窗帘一点点被拉开。

窗外一片漆黑,我感觉到那片黑暗里有一个东西在看着我。

我的双腿开始发抖,童年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来。

我告诉自己不要看,可是脖子却不受我的控制,缓慢的转动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窗。

起初什么也没有。

然后,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晚上一样,窗外的背景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一个黑影在红色背景前慢慢成形——是那个皮影娃娃,它上扬的眼睛,咧开的嘴角,与我的记忆里分毫不差。

"不..."我后退着撞到了床沿,眼睛却无法从窗户上移开。

皮影娃娃动了。它举起一只剪纸般扁平的手,轻轻敲了敲玻璃。

咚。咚。咚。

每一声都牵动着我的心脏。

我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呃呃呃声。

突然,电视的雪花屏熄灭了,房间陷入了黑暗。

我疯狂摸索着手机,终于从口袋里掏出来,颤抖着点亮屏幕。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窗户上的娃娃不见了,但是血红色的背景依然存在。

我松了口气,正准备拨打前台电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我慢慢转身,手机的光照向声音来源,声音是从衣柜传来的。

此刻,衣柜的门正在缓缓打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在衣柜深处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再也无法忍受,冲向房门。

就在我的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灯突然亮起,刺得我睁不开眼。

当我再次能看清时,发现房间一切如常:电视关闭着,窗帘拉得好好的,窗外是普通的黑夜。

"幻觉,都是幻觉。"我喘着粗气,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我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布满了鸡皮疙瘩,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

我决定立刻离开。打开房门,走廊的灯光让我稍微安心了些。我快步走向楼梯,却在经过隔壁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孩子的笑声。

这太奇怪了,民宿登记时前台明明说今晚只有我一个客人。

我停下了脚步,那笑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物体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

"有人吗?"我轻声问道,伸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我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没锁。一种无法解释的冲动,让我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但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移动。我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却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终于回来了。"

我猛地后退,撞在对面的门上。

那扇门竟然也敞开了,我跌入另一个黑暗的房间。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我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谁?"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回答,我能感觉到不止一个未知存在和同处在在这个空间里。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到房间中央站着三个皮影娃娃,它们都有着上扬的眼睛和夸张的笑容,手拉着手围成一圈。

它们中间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的样子和我童年时很像。

小女孩抬起头,她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

她对我伸出手,嘴角咧开到不可能的角度。

"留下来陪我们吧,"她说,"就像我们一直陪着你一样。"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冲向记忆中门的位置,疯狂扭动门把手。门开了,我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却发现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在自动开合,发出整齐的"砰砰"声。

我跑下楼梯,冲向前台,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民宿的大门紧锁着,无论我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身后,楼上的"砰砰"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孩子们的笑声和拖行的声音。我绝望地拍打着大门,整个手掌满是鲜血。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滑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尖叫着转身,看到是那个前台女孩。她一脸困惑地看着我:"先生?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我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坐在民宿大厅的沙发上,窗外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给一切镀上了温暖的色彩。

"我...我昨晚..."我语无伦次地说。

"您昨晚在前台睡着了,"女孩微笑着说,"我看您太累,就没叫醒您。您的房间还保留着,要现在上去休息吗?"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试图找出任何说谎的痕迹,但她看起来完全真诚。

"不,我要退房。"我最终说道,声音嘶哑。

走出民宿大门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二楼那扇窗户。阳光下,它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我分不清楚这一场经历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着。

接下来的一周里,每天夜里,我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我被困在这栋房子里,每个房间都走出来两三个皮影娃娃,它们不断朝我走来,嘴里念着:“你终于来了,留下来陪我们玩吧!”

我不停的逃跑,逃到大门前,却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

数不清的皮影娃娃围了上来,不停的拉扯着我,直到把我淹没。

我的全身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时我就从噩梦中惊醒,一直蜷缩在床头熬到天亮。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来越差。

今天我来到了心理医生的诊所,试图找到治疗我的方法。

我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

杯子的上面印着"保持冷静"的字样,像是在嘲讽着我。

"你说你回到那栋房子后,童年的幻觉又出现了?"李医生推了推眼镜,笔尖悬在记事本上方。

"我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幻觉。"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它无比的真实。"

李医生叹了口气。"我和你提过,五岁儿童的记忆往往不可靠,大脑有时会填补空白,混合着现实与想象..”

"听着,你对童年那次经历的执着已经影响了正常生活。我建议你..."

"直面恐惧,是吗?"我苦笑,“让我再回到那栋楼,证明这些都只是幻觉吗?”

诊所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让我想起那个娃娃上扬的眼睛。

"我给你开些帮助睡眠的药。"李医生最终说道,"同时我建议你彻底调查这件事,用成年人的逻辑和方式。有时候,了解真相是最好的解药。"

离开诊所后,我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前往市立图书馆。

如果"直面恐惧"是唯一的出路,那么我需要知道那栋老宅的全部历史。

图书馆的地方志档案室灰尘味很重。我在电脑上输入老宅的地址,很快找到了一些基本信息:建于1930年代,最初是一位皮影戏艺人的住宅和工作室,后来几经转手,二十年前被改造成家庭旅馆。

"皮影戏艺人..."我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继续翻阅数字化的旧报纸,一条1998年的小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老城区母女离奇失踪,警方搜寻无果》。

报道中提到失踪的母女正是住在那栋老宅。

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失踪日期就在我童年造访那栋房子的第二天。

报纸上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失踪的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穿着红色连衣裙。虽然像素很低,但她嘴角的弧度让我感到莫名熟悉。

"需要帮忙吗?"一位上了年纪的图书管理员站在我身后。

我指着屏幕上的报道:"您记得这件事吗?"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哦,那个可怜的孩子,她叫小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但一直没找到。"她压低声音,"有人说那房子不干净。那个皮影戏艺人的孙子在文革期间死在里头,死前疯了好几年,整天念叨着'纸人活了'。"

"皮影戏艺人..."我喉咙发紧,"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作品?"

"据说他特别擅长做娃娃,栩栩如生那种。"管理员摇头,"不过那些东西文革时都烧光了。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我随便编了个家史研究的理由,匆匆记下关键信息后离开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