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非洲技工的黄金扳手
雷宜雨指尖敲击着加密屏幕上刺目的红光数据,巴蜀龙门山脉的地磁异常像根尖刺扎进心头。办公室死寂中,窗外的江城却迎来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老天爷都赶着给咱们添堵。”瘦猴缩了缩脖子,往沙发里窝得更深了些。
“这雨来得怪。”雷宜雨的目光从屏幕移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江城的雨浇不灭非洲的太阳。汉卿,拉各斯那边,工棚验收照片传回来了吗?”
徐汉卿立刻调出平板,屏幕上是尼日利亚拉各斯郊外一片银顶蓝墙的崭新厂房,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照您上个月的要求,‘长江一号’尼日利亚分厂外围竣工,防潮层做到三米高,排水沟能跑卡丁车。不过…”他推了推眼镜,镜头切换至车间内部,一群肤色黝黑的工人正围着设备比划,“本地招的第一批技工,拆个螺丝差点把华强北送来的贴片机主板捅个窟窿。”
雷宜雨唇角扯出个近乎看不见的弧度。“捅得好。”瘦猴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却听见自家老板慢悠悠补了一句:“捅穿了才知道哪里是死穴。通知拉各斯小组,三个月内,我要这三百人成为西非最抢手的‘黄金扳手’。”
三十三天后,尼日利亚,拉各斯。
赤道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箔,浇在刚揭幕的“长江通讯非洲技术培训中心”的银色拱顶上。瘦猴抹了把顺着下巴滴落的汗珠,龇牙咧嘴地冲训练场方向努嘴:“宜雨哥,徐工给这群‘徒弟’灌了迷魂汤吧?凌晨四点抢着排队上工,比咱厂子门口抢特价鸡蛋的老太太还疯。”
雷宜雨没答话。训练场铁网墙内,三百名穿着深蓝工装的黑人技工正分成阵列。第一阵列的汉子抡着加重型防静电扳手,扭矩校准仪的红灯“滴滴”转绿的速度快得惊人;第二阵列的年轻人戴着放大镜焊枪,指尖翻飞下,联发科芯片引脚间拉出的锡线细如蛛丝;最震撼的是第三阵列——清一色光膀子的壮汉抬着整条smt流水线,在“嘿嚯嘿嚯”的号子声里平移换位,底盘分毫不差地卡进新划的基准线。
“皮带传送机故障,限时抢修!沙漏计时开始!”徐汉卿的吼声透过扩音器炸响。
一个叫阿卜杜勒的小个子应声冲出,抓起镀铬工具箱奔向停转的机器。他先拆下滚轮轴承浸入冷却液,反手螺丝刀捅进电机散热口,“喀哒”一声轻响挑出团黝黑的棉絮——当地特产红蚁的巢穴碎片。“热带特产,防虫涂层得加预算了雷总。”徐汉卿低声汇报,话音未落,阿卜杜勒已用塑胶吸盘粘住替换轴承,“啪”地拍进卡槽。最后一颗防松螺丝拧紧的瞬间,沙漏细沙堪堪流尽。
全场静默半秒,随即掀起震耳欲聋的跺脚歌谣:“master Lei!gold spanner!(雷师父,黄金扳手!)”声浪几乎掀翻彩钢屋顶。
雷宜雨接过瘦猴递来的红绸礼盒。掀开盒盖的刹那,全场吸气声汇成风啸。三百把40厘米长的工业级螺丝刀列队排开,精钢杆身镀着耀眼金层,手柄端用激光蚀刻出长江通讯的浪花Logo和每个技工的名字。“不是真金。”徐汉卿捅捅瘦猴后腰,“表层含金量不到0.5微米,防汗防锈够用三十年。”
“黄金算个屁!”瘦猴嗤笑,眼珠子却粘在阿卜杜勒颤抖的手上。那小子正用袖口反复擦拭刻着自己名字的金色手柄,汗湿的指尖小心避开Logo,倒像是捧着刚出生的幼崽。
总统车队卷着红土烟尘抵达时,训练场已成沸腾的金色海洋。雷宜雨站在观礼台上,目光掠过三百双燃烧着野心的眼睛。突然,徐汉卿的加密终端震了一下,屏幕闪烁出董天发来的简讯:“龙门山断裂带应力值突破临界阈值,速归。”
尼日利亚总统穆萨·奥巴桑乔的演讲被淹没在欢呼里,沉甸甸的“国家工业先锋”勋章挂在雷宜雨颈间时,他能感到金属传导来的凉意像条冰冷的蛇。“这是非洲的钥匙!”奥巴桑乔总统热切地握住他的手,指向操场上挥舞金扳手的技工队伍,“长江通讯教会我们用钢铁和芯片,而不是乞讨的破碗!”
雷鸣般的掌声中,雷宜雨的视线却穿过人群,落在阿卜杜勒腰间的金扳手上。阳光在那圈金边上折出一道刺目弧光,像极了董局加密信息里那道猩红的断裂带图谱。
“雷总?”徐汉卿凑近低语,指尖焦虑地敲着终端外壳。
雷宜雨突然抓起麦克风,声音洪亮地穿透喧哗:“今天每人再加发一套长江特制防潮工具箱!”欢呼几乎掀翻穹顶时,他侧头对徐汉卿耳语,字句冷硬如铁:“今晚包机回江城。通知老吴,库存所有标准件转向抗震模式,要快。”
停机坪的风撩起雷宜雨衬衫下摆,露出后腰别着的阿卜杜勒刚赠他的纯银扳手——那孩子用废弃手机主板熔铸的礼物。“master Lei,”皮肤黧黑的青年追到舷梯下,用力捶了下胸膛,“黄金扳手不锈,长江通讯的火种不灭!”
飞机冲上云霄时,雷宜雨摩挲着扳手柄上粗糙蚀刻的非洲地图轮廓。徐汉卿盯着舷窗下越来越小的金色光点,终于忍不住问:“三个月砸五百万美金,就为三百个技工镀层金面子?”
“五百万?”雷宜雨闭目靠进皮质座椅,唇角噙着冷峭弧度,“三星在深圳猎头挖个工程师小组长,签字费就砸三倍年薪。”窗外云海翻涌如怒涛,三万英尺下的西非大陆上,三百把金扳手正撬开全球电子制造业最顽固的壁垒。而他怀里那支冰凉的银扳手,即将撞上大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