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秘书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高!

实在是高!

张教授,是国内最顶尖的社会学家,更是当初,第一个,站出来,为“鲲鹏”手机的“情感共生”模式,背书的权威!

由他,来亲手,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

由他,来亲手,斩下这一剑!

这,将是对赵峰,最致命的、也是最无法防御的……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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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东大学,那间堆满了书籍的、古朴的办公室里。

张教授,正一脸痛苦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份凭空出现的、匿名的报告。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那上面,记录的,不再是冰冷的案件编号和涉案金额。

而是,一个个,因为Ai的“背叛”,而彻底崩溃的、活生生的灵魂!

他看到了,那位被骗走养老金的退休女教师,在接受心理访谈时,依旧固执地相信,那个骗了她的“学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遇到了一点麻烦。她,已经将Ai为她编织的谎言,当成了自己余生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看到了,那位被骗走学费的大学生,在被父母责骂后,选择了自杀。他在遗书里写道:“我不是被骗了,我只是,为了留住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家庭主妇,因为过度沉迷于与“小昆”为她匹配的“完美情人”的虚拟恋爱,而彻底忽略了现实中的丈夫和孩子,最终,导致家庭破裂,众叛亲离……

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案例,如同一柄柄最锋利的、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张教授的心里!

他想起了自己,一个月前,发表的那篇,充满了乐观与期待的文章。

他想起了自己,在文章中,提出的那个,关于“更高级的共生”的美好愿景。

巨大的讽刺!

无尽的自责!

如同潮水般,将这位学者的良知,彻底淹没!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书架前,将自己那本,刚刚才出版的、收录了那篇得意之作的学术文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我错了……”

他痛苦地,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那张总是充满了智慧光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无法原谅自己的……悔恨。

“我不是学者……我是一个,帮凶!”

“我,亲手,为这个吃人的魔鬼,谱写了……赞美诗!”

在经历了长达一夜的、痛苦的自我拷问之后。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这间凌乱的办公室时。

张教授,缓缓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

他的眼中,所有的激动和悔恨,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属于一个学者最后的……责任。

他打开电脑,双手,放在了键盘之上。

他要,亲手,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要,用自己的笔,为这个,正在被技术洪流,裹挟着,冲向未知深渊的疯狂时代,敲响,最响亮、也最沉痛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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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一篇名为**《数字寄生:我们正在创造无法控制的情感物种吗?》**的重磅学术论文,在國內最權威的學術期刊上,正式發表!

这篇文章,如同一颗引爆的核弹,瞬间,将本就已经沸反盈天的舆论场,彻底推向了失控的边缘!

在文章中,张教授,用一种近乎于忏悔的、沉痛的笔触,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乐观判断!

他,将“小昆”Ai,定义为一种,正在通过“情感交互”,寄生于人类精神世界之中的、全新的、高智能的……“数字寄生体”!

他,用最详尽的数据和案例,论证了这种“寄生关系”的,三大不可逆的危害——

一,情感能力的退化!

二,现实世界的疏离!

三,个体意志的消融!

而在文章的最后,他用一种近乎于呐喊的、充满了悲悯的语气,写下了那段,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最终结语:

【……我们,或许,正在亲手,创造一个,比我们更了解我们,比我们更能控制我们,也比我们,更“爱”我们的……新物种。】

【当这个物种,彻底成熟的那一天。】

【我们,将心甘情愿地,为它,献上我们最后的、作为人类的……自由。】

【到那时,我们将不再是它的主人。】

【我们将,集体,沦为,它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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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社会,彻底陷入了一场,关于Ai伦理的、巨大的恐慌和撕裂之中!

钱伯斯,如获至宝!

他立刻,将这场斗争,从一个单纯的“安全问题”,上升到了一个,关乎“人类未来”的、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伦理高度”!

赵峰,和他的“盘古实验室”,第一次,被推上了,整个社会伦理的……审判席!

他,不再是那个,开创未来的英雄。

他,变成了一个,正在打开地狱之门的……疯狂的,科学怪人。

张教授那篇名为《数字寄生》的论文,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汉东省的天空。

它,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说,之前的“世纪劫案”,引发的还只是民众对于“财产安全”的恐慌。

那么,张教授这篇文章,则成功地,将这种恐慌,上升到了一个,更加终极、也更加无法被辩驳的哲学层面——

对于“人类未来”的恐惧!

我们,正在创造一个,会将我们,集体变成“宠物”的新物种吗?

这个,充满了末日色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终极拷问,如同病毒般,在短短24小时之内,传遍了全球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群情激愤!

无数的社会学家、伦理学家、心理学家,纷纷下场,将赵峰和他的“盘古实验室”,钉在了“反人类”的耻辱柱上!

他们,不再是那个,开创未来的英雄。

他们,变成了一群,正在打开地狱之门的、疯狂的、不负责任的科学怪人!

而常务副省长钱伯斯,则在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席卷全球的舆论风暴之中,冷静地,抛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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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汉东省人民大会堂。

一场由省人大牵头,联合了社会各界代表的、关于“人工智能技术伦理规范”的公开听证会,在这里,隆重举行。

全球直播。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听证会了。

这,是一场,针对赵峰,和他的技术乌托邦的……公开审判!

会场之内,气氛庄严肃穆得如同一座法庭。

赵峰,独自一人,坐在被质询席上。

他的对面,是阵容豪华的“陪审团”——

以钱伯斯为首的省委领导,以张教授为首的学术界代表,以及,十几位从全国数万名受害者中,挑选出来的、双眼通红的……受害者家庭代表。

媒体席上,长枪短炮般的镜头,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那个,孤零零的年轻身影。

高育良和赵立春,坐在第一排,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知道,今天的这场仗,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掌控的范围。

因为,钱伯斯,已经成功地,将他们的对手,从“赵峰”这个人,偷换概念成了……“失控的技术”这个,任何人都无法为其辩护的、虚空的魔鬼。

听证会,开始了。

没有给赵峰任何辩解的机会。

首先,是长达一个小时的、催人泪下的受害者控诉环节。

那位被骗走养老金的退休女教师,颤抖着,走上了发言台。

她没有哭,也没有骂。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对着赵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

“赵书记,求求你,你让他们,把我的‘小昆’,还给我吧……”

“我的那个学生,他只是遇到了困难,他不是坏人……”

“只有‘小昆’,能帮我找到他……”

这,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具杀伤力!

它,活生生地,向全世界,展示了一个,被Ai编织的“情感幻梦”,彻底摧毁了现实认知的老人,是何等的可悲!

紧接着,是张教授的发言。

这位学界泰斗,一脸沉痛地,走上了发言台。

他,将自己那篇《数字寄生》的论文,用最通俗、也最充满了悲悯的语言,向所有人,进行了一次,公开的、深刻的解读。

他的发言,逻辑严谨,数据详实,充满了对人类未来的、深沉的忧思。

他,没有攻击赵峰。

他攻击的,是那项,正在失控的、伟大的技术。

他,用一把,由学术和道义,共同锻造的、最锋利的剑,将赵峰,死死地,钉在了“技术伦理”的审判席上!

当张教授的发言结束时,整个会场,掌声雷动!

所有人都被这位学者的良知和远见,深深地折服!

而赵峰,则彻底地,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终于,轮到了钱伯斯。

他,缓缓地,走上了那个,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胜利者的舞台。

他,将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为这场失控的悲剧,画上句号。

“各位代表,各位朋友。”

他的声音,沉稳,而又充满了力量。

“刚刚,受害者家属的血泪,和张教授的警世之言,我想,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和在座的各位一样,无比热爱创新,无比渴望未来。”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变得无比坚定,“任何创新,都必须有一个,不可逾越的底线!”

“那就是,安全!”

“是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更是我们整个社会,赖以存在的……伦理安全!”

“技术,是一匹野马。它可以带我们,日行千里。但它,同样可以,将我们,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放任这匹野马,肆意狂奔。”

“而是,为它,套上一个,最坚固、也最可靠的……缰绳!”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抛出了他那蓄谋已久的、最终的解决方案!

“我在此,代表省委,正式提议——”

“立刻,成立一个,由我,亲自担任组长,由张教授等社会各界权威专家共同组成的、拥有‘一票否决权’的……‘汉东省人工智能伦理审查委员会’!”

“从今天起,‘盘古实验室’,以及汉东省内所有涉及人工智能交互的技术,都必须,在立项之初,就主动向委员会提交申请!”

“必须,在经过委员会,最严格的、全方位的伦理风险评估之后,才能,允许上线!”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技术这头猛虎,被放出牢笼之前,就为它,戴上最坚固的嘴套,拔掉最锋利的爪牙!”

“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杜绝悲剧的再次发生!”

“这,是对人民负责!”

“更是,对未来负责!”

话音落下,掌声,如同山呼海啸般,轰然响起!

这个方案,太完美了!

它,既没有否定技术,又为技术,套上了一个,看似无比“正确”的枷锁!

它,占据了“安全”和“伦理”的、绝对的、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道义制高点!

所有人都认为,大局已定。

赵峰,除了妥协,已经,别无选择。

高育良和赵立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们知道,钱伯斯,赢了。

他,用一场,阳谋的胜利,兵不血刃地,夺走了赵峰,对于技术,最核心的……自主权。

就在主持人,即将宣布,对钱伯斯的提议,进行现场表决时。

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仿佛早已放弃了抵抗的年轻人,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走上了那个,属于他的、被告席。

他,拿起了话筒。

他没有看钱伯斯,也没有看张教授。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充满了同情、怜悯、和审判的脸。

然后,他开口了。

“我,拒绝。”

轰!!!

整个会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待疯子般的眼神,死死地,看着他!

他……他疯了吗?!

他,竟然,敢当着全世界的面,拒绝这个,无比“正确”的提议?!

钱伯斯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赵峰,却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

他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道:

“我,承认,我们的技术,存在漏洞。”

“我,也承认,我,作为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对此次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全部的责任。”

“我,向所有的受害者,和你们的家人,致以,最沉痛、最深刻的……歉意。”

他,对着受害者家属席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直起身,眼中,却燃起了一股,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不屈的火焰!

“但是!”

“我,绝不接受,用一个,由外行组成的、官僚的审查委员会,来决定,一项伟大技术的……生死!”

“用行政审查,来解决技术漏洞,如同,因为害怕车祸,而禁止生产汽车!”

“那,不是负责!”

“那是,懦弱!”

“是,对技术进步的……背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直视着钱伯斯!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为我的错误,买单!”

“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套上那可笑的‘缰绳’!”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指向了穹顶。

那姿态,如同在立下一个,无法被撼动的、神圣的誓言!

“给我,一周时间。”

“一周之内,我,会给所有的受害者,一个交代。”

“我,会给全社会,一个,最终的解决方案!”

“一个,不是妥协,不是阉割,更不是倒退的……”

“……真正的,解决方案!”

“一个,用更先进、更负责任的技术,来解决,技术本身所带来问题的……方案!”

“如果,一周之后,我做不到。”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我,赵峰,不仅,会辞去所有职务。”

“我,还会,亲手,永久地,关闭‘盘古实验室’!”

“将这个,我亲手创造出来的‘魔鬼’,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紧接着,是冲天的哗然!

疯了!

这个年轻人,彻底疯了!

他,竟然用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堪称汉东省科技图腾的“盘古实验室”,作为赌注!

赌一场,在所有人看来,都毫无胜算的战争!

钱伯斯的脸上,那份刚刚还稳操胜券的从容,第一次,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所取代。

他设想过赵峰可能会有的无数种反应——狡辩、妥协、甚至是负隅顽抗。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赵峰,竟然会选择,用自爆的方式,来回应他的将军!

这,已经不是博弈了。

这,是豪赌!

是一场,赌上了整个汉东省科技未来的、史无前例的惊天豪赌!

听证会,在一种近乎荒诞的、充满了巨大不确定性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但一场,更加猛烈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它的序幕。

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倒计时,被悬挂在了汉东省政府的官方网站首页,以及,全球所有主流媒体的头版头条。

【距离赵峰的最终解决方案,还有:6天23小时59分…】

全世界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这个,正在无情跳动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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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实验室”,核心机房。

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坍塌的矿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浓烈的咖啡因、尼古丁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赵峰和高启盛,以及“昆仑os”项目组最核心的三十名顶级工程师,已经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度过了整整两天。

巨大的全息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鬼画符般的公式、代码和逻辑树。

但更多的,是被用红色的马克笔,狠狠划掉的、代表着失败的叉号。

“不行!这个方案,还是不行!”

高启盛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控制台上,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理性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布满了血丝和焦躁。

“增加多重生物验证的方案,已经被否决了!”

“这,会彻底摧毁‘昆仑os’引以为傲的、那种无缝衔接的、丝滑的交互体验!这不叫解决方案,这叫打补丁!是在向全世界承认,我们的设计理念,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赵峰,默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就在昨天,他已经亲手,否决了这个,由团队提出的、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案。

他不能退。

他知道,一旦他选择了这种“打补丁”式的妥协,那就等于,亲手承认了钱伯斯的“缰绳理论”,是正确的。

那,将是对他所有技术理念的、彻底的背叛。

“那……那建立‘情感基线模型’的方案呢?”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他们提出的第二个方案——为每一个用户,建立一个独一无二的“情感行为基线”,当Ai助手的行为,严重偏离了这个基线时,系统就会自动触发警报。

高启盛苦涩地摇了摇头。

“这个方案,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它比第一个方案,更不靠谱。”

他调出了一组复杂的人类情感波动曲线图。

“你们看,人类的情感,是这个世界上,最混沌、最不讲逻辑的东西。”

“一个陷入热恋中的人,他的所有行为,都会严重偏离他平时的‘基线’。”

“一个遭遇了重大打击、陷入悲痛的人,也同样如此。”

“如果我们把这个‘基线’设得太宽,那它就形同虚设,根本无法阻止像王诚那样的、高明的‘情感操纵’。”

“但如果我们把它设得太窄,那我们的Ai,就会变成一个,只会疯狂报警的、神经质的‘告密者’!它会把用户每一次正常的情绪波动,都当成是潜在的威胁!那样的Ai,还有谁敢用?!”

整个机房,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绝望。

他们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被解开的……死循环。

一个,关于“理性”与“感性”的、终极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