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重构江湖枢纽
昔日工厂保安身上那股略显生涩的干练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内敛却磅礴的内劲威压,那股气流如潜龙蛰伏,随呼吸在衣摆间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余刚下意识攥紧了卫衣下摆,喉结重重滚动。
他清楚记得不到两年前在毛坯厂房里,这人还只能凭着一股狠劲与保洁阿姨缠斗,如今周身散逸的气劲却让他手臂上的旧伤都隐隐作痛。
身旁的余曼曼更是指尖冰凉,月白针织衫下的脊背绷得笔直,她看见温羽凡抬眼的刹那,瞳孔深处闪过的寒芒竟让自己下意识后退半步。
最年长的余秀灵倒是强自镇定,银线云纹裙摆随着内劲压制微微起伏。
可当她瞥见温羽凡腰间那枚泛着冷光的睚眦面具时,额头仍是不免冒出细汗!
三人僵在原地,昔日同乡旧识情谊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化作无形压力。
余刚粗糙的手掌在卫衣布料上蹭出褶皱,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干涩的气音;
余曼曼垂在身侧的手指绞得指节发白,杏眼紧盯地面青砖缝里的苔痕;
反倒是余秀灵率先定了定神,墨色长裙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风声,率先拱手行礼:“见过副会长大人。”她的声线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沉稳,却难掩指尖微颤,“余秀灵携后辈余刚、余曼曼,特来向您请安。”
余刚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抱拳躬身,藏青卫衣领口蹭到桌面边缘:“前……前辈!我是余刚,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在乘风厂……”
“副会长。”余曼曼的声音细若蚊蚋,月白衣袖垂下时恰好遮住腕间未愈的鞭伤,那是在旧金山码头被洪门打手抽中的痕迹。
话音未落,演武场方向骤然炸开金铁交鸣的爆响,混着震得窗棂发颤的叱喝声:“竖子尔敢!”“打断你的狗腿!”……
显然又是京城哪两家的武者产生了纠纷,正在以物理服人。
拳风刀影掀起的气浪顺着走廊灌入,将三人投在地面的影子撕成碎片。
余刚的藏青卫衣被气劲吹得猎猎作响,余曼曼月白袖口的褶皱里凝着半片光斑,而余秀灵裙摆上的银线云纹,正随着她微颤的膝头在光影中明明灭灭。
恰似他们悬在喉间的称谓,在「温哥」的熟稔与「大人」的敬畏间剧烈摇摆。
“不用拘谨,先坐吧。”温羽凡唇角噙着浅淡笑意,抬手虚引,示意三人落座。
深褐色牛皮座椅发出轻微吱呀声,余刚拘谨地蹭了蹭鞋底泥土,余曼曼则下意识抚平月白针织衫的褶皱,唯有余秀灵腰背挺得笔直,银线云纹裙摆随动作划出冷冽弧光。
“玲珑,”温羽凡目光未离三人,声线却透过门缝传向廊下,“给三位客人上雨前龙井,走廊上的朋友……送冰镇可乐吧。”
李玲珑很快为三人送上热茶,青瓷茶具碰撞发出清响。
当李玲珑在向走廊上众人分发可乐的时候,温羽凡声线平稳的开口询问:“三位突然到访,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温某效力?”
待热气氤氲的茶盏搁定,余秀灵修长的手指突然攥紧杯沿,骨节泛白,骤然红了眼眶:“不瞒副会长大人,余家……快没人了。”她从袖中取出半片染血玉佩,残玉上“余”字篆纹已裂作两半,血丝渗进纹路深处,在秋阳下透着诡异的光泽。
余秀灵的声音混着演武场隐约的兵器碰撞声,断断续续讲述起那个血色夜晚之后的遭遇:
“余家遭难那晚,我们在太姥山别墅闭关修炼,才侥幸躲过一劫。等得到消息时……”她喉结微动,银线云纹裙摆剧烈起伏,“他们想立刻回去报仇,可我……我只能带所有能带走的人逃去旧金山,投奔二哥余承志。”
“本想在唐人街潜心修炼,练好功夫再回来报仇。谁知道上个月洪门的人突然杀过来……”余秀灵的话语突然凝固在喉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混着廊下可乐罐开启的轻响,在窒闷的空气里碎成锋利的棱角。
余曼曼肩头剧烈颤抖,恍若又看见冲天火舌舔舐着夜空:“二叔的生物医药公司烧得只剩钢筋骨架,半山别墅也成了焦炭堆……二婶的翡翠镯子碎在主卧门口,人却……”
演武场方向传来兵器相击的脆响。
余刚猛地攥紧卫衣下摆,藏青色布料被捏出深深褶皱:“我们在西雅图码头躲了三天,吃的全是垃圾桶里的面包。”他突然将粗糙的手掌拍在梨木桌面上,闷响中茶盏震颤,水花溅上檀木桌面,“好不容易混上一艘运汽车的货船,在底舱闻了半个月柴油味才漂到维多利亚港!”
余秀灵垂眸凝视杯中晃动的茶汤,银线云纹在膝头流淌出冷硬的光:“后来听说您在京城当了副会长,又率人捣毁‘新神会’实验室!所以就想着来……”她忽然抬头,眼尾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余家只剩我们三个能站着说话的,求您看在相识一场……”
演武场的喧嚣不知何时停歇,唯有檐角铜铃在秋风中轻响。
温羽凡望着三人身上深浅不一的旧伤,忽然想起自己藏在抽屉里的工厂工牌,照片上的那名保安笑得没心没肺。
他抬手按在睚眦面具上,獠牙纹路硌得掌心生疼:“留下吧。”
三个字落地的刹那,余刚突然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温哥!”
余曼曼泪水决堤,月白针织衫被哭湿大半。
而余秀灵银线云纹裙摆猛地扬起,起身郑重抱拳行礼:“我余家以后定当为副会长效犬马之劳!”走廊上等候的玄衣武者们轰然躬身,袖口暗纹在气灯下连成一片汹涌的云纹,恰似为这方天地竖起一道新的屏障。
温羽凡指尖轻扬,睚眦面具的獠牙在秋阳中划出冷弧:“大家都是同乡,你们不需要这样。”
然后温羽凡开始思考安排几人的工作。
他的目光先落在了余刚身上,青年的藏青卫衣袖口磨出了毛边,小臂旧疤在气劲下泛着淡红。
这小子如今虽只是武徒七阶,但温羽凡记得他有股不要命的狠劲。
温羽凡指节轻叩桌面:“余刚,你去演武场带新人,专教巷战搏杀。你带来的那些兄弟也都跟你过去。”
余刚胸膛一挺,藏青卫衣因激动而绷紧:“好!我一定竭尽所能。”
温羽凡的目光已转向余曼曼,少女的月白衣袖猛地一颤:“我记得你以前是干文员的?”
“是财务……”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因提及旧事而陡然清晰,“以前在厂里的时候,经费报表都是我整理的!”
“正好,晚点我让人安排你去财物部,协助冯总管。”温羽凡指节敲了敲桌角的《经费预算表》,“协会刚肃清贪腐,正需要能把每分钱都掰开花的人。”
少女用力点头,月白针织衫下的指尖因兴奋而微微发颤:“没问题,这种事情我最拿手。”
温羽凡最后看向余秀灵,墨色裙摆上的银线云纹正随她膝头轻颤。
他们是初次见面,所以温羽凡对她并不了解:“这位……”
余秀灵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进来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自我介绍:“不好意思,温副会长,在下余秀灵,是余曼曼的小姑。”
温羽凡微笑点头:“那么请问余女士你有什么擅长的吗?”
余秀灵稍一思索,银线刺绣的裙摆忽然扬起利落的角度:“我……以前我帮父亲和大哥打理过家里的生意,我还有斯坦福mBA的文凭……其他的擅长就……”
“哈哈!”温羽凡抚掌而笑,睚眦面具的獠牙纹路在光影中跳动,“你正是协会最缺的人才!”他起身时带起一阵内劲微风,将桌角的《武道革新计划书》掀起一角,“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管会长。协会怕是要因你大变样了。”
温羽凡携着余秀灵穿过九曲回廊时,斜阳正将檀木廊柱的影子揉碎在青砖上。那些百年来被武者足劲磨圆的廊柱间,光影如流动的金箔,将两人身影拉成墨色剪纸。
协会正殿内,管御风伏在三丈长的檀木案前,狼毫笔悬在《新锐武者扶持计划》的“经费预算”处,宣纸上尚未干涸的墨滴正晕成半朵残荷。
听闻鞋底擦过门槛的声响,这位西北汉子猛地抬头,狼毫笔脱手游走,在“淬体药液”四字旁划出一道飞白。
“管会长,这位是余秀灵女士。”温羽凡侧身让道,面具獠牙在斜阳中划出冷冽弧线,“斯坦福商学院硕士,曾协理余家海外贸易版图。”
余秀灵前行时,墨色长裙曳地无声,银线云纹在青砖上投下流动的涟漪。
她未行江湖抱拳礼,而是伸出掌心带着薄茧的手,声线如精密仪器般沉稳:“管会长,久仰‘铁鹰’威名。”
管御风望着她指节间若隐若现的刀疤,忽然抚掌大笑,震得檐角铜铃迸出碎响。
他扯动腰间鹰爪兵器的熟牛皮护套,金属钩刃擦过腰带时发出清越鸣响,竟亲自推开内堂雕花门扉:“自打老会长走后,协会就是一团乱麻,今日总算等来救星了!”
三日后的任命状用鎏金大印盖就,余秀灵的名字旁朱笔批注“首位系统化管理人才”。
当她抱着斯坦福商学院的精装教材踏入行政部时,廊下正走过换岗的武者队伍。
左侧队伍肩扛改良版诸葛连弩,箭匣上还沾着昨夜演武场的草屑;右侧队伍捧着《武馆纠纷调解卷宗》,纸页间夹着未干的血书。
百余人的脚步声与兵器碰撞声,在三丈高的穹顶下汇成奇特的交响。
这座隐于肃亲王府旧址的江湖枢纽,其庞杂架构堪比军工企业。
据泛黄的《协会沿革志》记载,鼎盛时期单总部便有五百三十七名在册武者,演武场青石板下埋着三层兵器库,连后厨蒸笼都按内劲等级分置——火候不足的蒸笼蒸不熟淬体药饵,内劲过强的蒸笼又会蒸散药材药性。
但此前几任管理者皆以江湖义气维系:账册用朱砂画押代替财务章,考勤靠长老们在茶会上回忆,直至余秀灵带着打孔机和荧光笔出现。
“把‘卯时三刻较技’改成‘05:45武术切磋’,并附《风险评估表》。”她站在贴满红告示的公告栏前,指尖划过洒金红纸上的“生死勿论”四字,“兵器借用需填三联单,末联存根要盖仓库火漆印。”
当第一份铜版纸印刷的《行政流程手册》下发时,掌管兵器库的老武者捧着三十二开手册,对着“固定资产折旧年限”那页反复眨眼。
而余秀灵已隔出战略规划室,玻璃幕墙后的组织架构图用荧光笔分色标注:实战部门如刀形猩红,职能部门似齿轮银灰,外联部门若云纹靛蓝,曾经松散如沙的江湖势力,正被重塑成精密咬合的机械装置。
某个暮春傍晚,温羽凡路过行政部,见余秀灵趴在长桌上绘制kpi考核表,银线云纹裙摆扫过散落的《平衡计分卡》复印件。
窗外演武场传来新入职武者的喊杀声,室内计算器的按键声与之呼应,恰似青铜编钟与电子蜂鸣的和鸣,为这古老武道敲响新时代的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