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失控与救赎

夏日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岑墨站在回廊下，望着如注的雨帘击打在书院的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雷声在灵栖谷上空隆隆回荡，每一次闪电劈落，都短暂地照亮昏暗的庭院。

"岑院长！"一个急促的声音穿透雨声。明尘撑着把摇摇欲坠的油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不好了！炼器室那边出事了！"

岑墨心头一紧，立刻跟着明尘冲进雨中。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但他顾不上这些。炼器室是书院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存放着各种不稳定的法器和原料。

"是谁？怎么回事？"岑墨大声问道，风声几乎吞没了他的声音。

"是星野和几个混血学生！"明尘气喘吁吁地回答，"他们在做期末作品，突然...突然就失控了！"

转过一道回廊，炼器室的景象让岑墨猛地刹住脚步——整座建筑被一团诡异的紫黑色能量场笼罩，窗户里透出不祥的闪烁光芒。能量场边缘，青黛夫人正试图用结界控制扩散，她雪白的狐尾已经被烧焦了一角。

"岑墨！"青黛看到他，立刻喊道，"能量场太强了，我进不去！云琅已经冲进去了！"

岑墨迅速评估形势。能量场的波动极不稳定，显然是仙魔两种力量失衡导致的。他掐诀试了试，发现自己的仙力也被扭曲排斥。

"赤璃呢？"

"去边境城取药材了，还没回来！"青黛焦急地说，"里面有五个孩子，包括星野和..."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打断了她。炼器室的屋顶被掀开一角，紫色火焰冲天而起，在雨中形成一道诡异的火柱。岑墨的心跳几乎停止——星野还在里面！

"让开！"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虚子大步走来，白须被雨水打湿贴在胸前，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晶莹的玉杖。

"云长老，能量场排斥纯仙力或纯魔力..."岑墨试图解释。

云虚子冷哼一声："老夫活了三百岁，还用你教？"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奇特的符箓——半边仙纹半边魔纹，正是书院最新研制的融合符咒。

"这是...？"

"星野上周给我的。"云虚子简短地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说是以防万一。"

不等岑墨回应，老人已经冲向能量场。融合符箓发出柔和的白光，竟然真的在能量罩上撕开一道缝隙。云虚子身影一闪，消失在紫黑色的迷雾中。

"我去帮他们！"岑墨正要跟上，却被青黛拦住。

"不行！你是纯仙体，没有融合媒介进去太危险！"她的狐耳警惕地竖起，"等赤璃回来..."

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炼器室的墙壁开始龟裂。岑墨咬牙——等不了了。他正要强行突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岑墨！"赤璃的声音如同天籁。他骑着一匹通体赤红的灵驹冲进庭院，不等马停稳就飞身跃下，手中抓着一个鼓鼓的皮袋，"我收到传讯就赶回来了！"

"是混血学生的力量失控！"岑墨简短说明情况，"云虚子和云琅已经在里面，但..."

赤璃已经行动起来。他迅速打开皮袋，取出几株闪着蓝光的草药塞给青黛："制成雾剂，准备救治伤员。"然后转向岑墨，"我们得进去，只有混元力能中和那种能量场。"

"但你不是..."

"我有这个。"赤璃从颈间扯出一条项链，坠子是半块玉珏——正是当年他们交换的信物，"你的那半呢？"

岑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从怀中取出另外半块。当两块玉珏相触时，一道柔和的金红色光晕扩散开来，将他们包裹其中。

"走！"赤璃抓住岑墨的手，两人一起冲向能量场。令人惊讶的是，狂暴的能量遇到光晕竟然自动分开，形成一条暂时的通道。

炼器室内一片狼藉。各种法器碎片悬浮在空中，被紫色能量流裹挟着高速旋转。中央的实验台旁，五个孩子蜷缩在云琅撑起的防护罩内，全都面色惨白。星野的情况最糟——他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双眼完全变成了紫黑色，细小的闪电在体表流窜。云虚子正试图用融合符咒接近他，但每次都被弹开。

"血脉反噬！"赤璃倒吸一口冷气，"他的仙魔血脉在互相攻击！"

岑墨立刻注意到其他四个混血学生也被不同程度的能量场包裹，但都比星野轻微得多。云琅的防护罩已经出现裂痕，这位冷峻的剑客额头沁满汗珠，却仍然稳稳地护着孩子们。

"先救其他孩子出去！"岑墨对赤璃喊道，"我来帮云虚子！"

赤璃点头，迅速向防护罩移动。岑墨则小心地接近云虚子和星野。随着距离缩短，他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排斥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扎全身。

"没用的！"云虚子声音嘶哑，"他的两种血脉彻底失衡了，任何外力都会加剧..."

一道紫色闪电突然劈向老人。岑墨来不及思考，扑过去用身体挡在云虚子前面。闪电击中他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既像被烈火灼烧，又像被寒冰刺穿。他跪倒在地，眼前发黑，但手中的半块玉珏却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傻子！谁让你..."云虚子扶住他，声音颤抖。

岑墨艰难地抬头，看到赤璃已经成功将四个孩子送出，正和青黛一起返回来帮忙。云琅则持剑站在星野另一侧，寻找突破的机会。

"玉珏..."岑墨突然意识到什么，将半块玉珏塞给云虚子，"用这个...您和星野血脉相连...或许..."

云虚子愣住了，看着手中温润的玉珏，又看看悬浮在空中痛苦挣扎的外孙。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将玉珏按在心口，低声念诵起一段古老的咒文。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云虚子的灵力波动开始改变，竟然隐约带上了魔力的特质。岑墨恍然大悟：老人是在用血缘为引，强行模拟魔族气息！

"云琅！现在！"云虚子大喝一声，冲向星野。

云琅也同时行动，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不是攻击，而是引导——剑尖牵引着星野外溢的能量，形成一个暂时的分流。就在能量场出现空隙的瞬间，云虚子突破防线，一把抱住了星野。

"孩子，看着我！"老人怒吼，声音中竟带着几分魔族特有的震颤，"你不是怪物，不是错误！你是云瑶用生命换来的珍宝！"

星野的挣扎减弱了些，紫黑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外...公？"

"坚持住！我们一起控制它！"云虚子将额头抵在星野的额头上，玉珏的光芒将他们共同笼罩。

就在这时，赤璃和青黛也赶到了。赤璃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半块玉珏按在星野背上。青黛则双手结印，九条狐尾同时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净化阵法。

"岑墨，连结界！"赤璃大喊。

岑墨强忍剧痛站起来，调动全身灵力与赤璃的魔力共鸣。金红色的光网以两块玉珏为节点展开，缓缓收拢，将失控的能量一点点压回星野体内。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星野的尖叫声刺破雨夜，云虚子的嘴角也渗出血丝，但老人始终没有松手。终于，当最后一丝紫黑色能量被收回，星野瘫软在云虚子怀中，恢复了正常模样，只是脸色苍白如纸。

雨不知何时停了。破损的炼器室内，众人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寂静中。青黛最先恢复过来，迅速检查每个人的伤势。

"星野只是力竭，没有大碍。"她松了口气，"其他孩子也安全了。"

云虚子仍然紧紧抱着外孙，老泪纵横："是我的错...我早该承认他，教他控制血脉..."

"现在也不晚。"赤璃疲惫地笑笑，靠在岑墨肩上，"话说回来，您刚才那招'血引术'真是绝了！我都没见过仙族能模拟出那么纯正的魔息！"

云虚子摇摇头："不过是年轻时研究过一些魔族典籍..."他突然顿住，警惕地看了众人一眼，"此事若传出去..."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云琅面无表情地接话，一边小心地擦拭爱剑。

岑墨忍不住轻笑，随即因胸口的疼痛而皱眉。赤璃立刻紧张起来："你伤到哪里了？"

"没事，只是..."岑墨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小雨带着一群孩子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玄晔和洛凝雪。看到大人们都安然无恙，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

"星野！"小雨扑到尚未苏醒的星野身边，眼泪汪汪地抓住他的手，"你吓死我们了！"

其他孩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心。一个小胖子甚至掏出一块珍藏的糖："这是我姑姑从仙界带来的百花糖，留给你吃！"

云虚子看着这群孩子，表情渐渐柔和。他轻咳一声："星野需要休息。等他醒了，你们再..."

"不。"一个虚弱但坚定的声音响起。星野缓缓睁开眼睛，异色瞳孔虽然疲惫，却比以往更加清明，"我想和大家在一起...如果外公同意的话。"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云虚子身上。老人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随你吧。不过..."他严肃地扫视孩子们，"以后任何实验，必须有师长在场，明白吗？"

孩子们齐声答应，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星野站起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云虚子摇摇头："这些孩子..."

"比我们当年强多了。"赤璃接话，笑嘻嘻地挽住岑墨的手臂，"至少他们不用假装是死对头。"

云虚子哼了一声，但眼中已无往日的严厉。他转向岑墨，突然郑重地行了一礼："岑院长，多谢。"

岑墨连忙还礼："云长老言重了。是您救了星野。"

"不。"老人直起身，目光炯炯，"是你们给了我和星野重获新生的机会。从今往后，云家全力支持书院的一切工作。"

这个承诺的分量不言而喻。云家作为仙界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其支持将极大改变保守派的态度。

危机过后，书院反而迎来了新的发展。云虚子亲自坐镇，开设了"仙魔血脉调和"课程，不仅面向混血学生，也吸引了许多纯血学子。星野在完全康复后，成为了这门课的助教，他的特殊经历成为了最好的教材。

一个月后的傍晚，岑墨在药圃找到了正在照料月光草的星野。男孩的气色好多了，背后的翅膀虽然还是残破，但已经能够短暂地滑翔。更令人惊喜的是，在阳光照射下，他的翅膀会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光泽，如同他成功培育出的蓝月变种。

"院长！"星野高兴地招呼他，"看，新的花苞！"

岑墨走过去，果然看到月光草又结了一个饱满的花苞，在暮色中微微发光。他正要夸奖，突然注意到星野手腕上缠着一根红绳，上面串着两枚小小的玉珠——一白一黑，恰似仙魔两界的颜色。

"这是...？"

"外公给的。"星野爱惜地摸了摸玉珠，"白的注入了他的仙力，黑的注入了从魔族典籍中学来的魔息。他说...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失衡了。"

岑墨心头一暖。那个曾经顽固排外的云虚子，如今竟为了外孙钻研魔族法术，这是多大的改变啊！

"院长，"星野突然问，"那天您为什么要挡在外公前面？您明明知道那种闪电对纯仙体伤害很大..."

岑墨望向远处渐落的夕阳："因为家人就该互相保护。"

星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神秘地压低声音："那您和赤璃院长也是家人吗？我看到你们的玉珏是一对的。"

岑墨耳根一热，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当然是！"赤璃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圃入口，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而且是最亲密的那种！"

星野咯咯笑起来，残破的翅膀欢快地扇动着。赤璃大步走来，将食盒塞给星野："给，你外公让我带来的药膳。吃完记得去上晚课！"

待星野离开后，赤璃立刻紧张地检查岑墨的胸口："还疼吗？"

"早好了。"岑墨握住他的手，"倒是你，那天消耗那么大..."

赤璃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小意思！"他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刚从边境城回来，听说一个有趣的消息——因为星野的事，仙魔两界都在重新评估混血族人的潜力。据说要成立专门的混血事务司了！"

岑墨并不意外。星野在危机中展现出的力量，以及事后对两种能量的精妙控制，已经证明混血不是缺陷，而可能是进化的方向。

"云虚子长老功不可没。"岑墨感叹，"没有他的公开支持，改革不会这么顺利。"

赤璃靠在他肩上，两人一起看着月光草在暮色中缓缓绽放："所以说啊，再顽固的心，遇到真正的亲情也会融化。"

夜风轻拂，带着药草的清香和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岑墨望着天边初现的星辰，心中一片宁静。育才书院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