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冰湖之畔的选择

两界书院的冬日总是格外寒冷。魔界的赤焰花与仙界的玉晶树在这片中立地带共生，却抵不过凛冽寒风的侵袭。岑墨站在回廊下，望着远处练习场上那个火红的身影，嘴角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

"又盯着你的'死对头'看呢？"玄晔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手里捧着一卷古籍，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岑墨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玉佩，"不过是看看魔界的小殿下今日又要闹出什么笑话。"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惊呼。赤璃又一次从半空中跌落，这次直接砸进了结冰的湖面。冰层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火红的身影瞬间被漆黑的湖水吞没。

岑墨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今天练习的是飞行术吧？魔界的人不是最擅长这个吗？"玄晔惊讶道。

岑墨已经冲了出去，青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听见身后玄晔的喊声："小心！那湖里有噬灵水草——"

冰冷的湖水像千万根针扎进皮肤。岑墨咬紧牙关，在昏暗的水中搜寻那抹红色。噬灵水草缠上他的脚踝，尖锐的刺扎进血肉，吸取着他的灵力。他掐诀斩断水草，继续下潜。

终于，他看见了正在下沉的赤璃。少年的眼睛紧闭，火红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像一团逐渐熄灭的火焰。岑墨游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腰，向水面冲去。

破水而出的瞬间，岑墨大口喘息，拖着赤璃游向岸边。书院的学生们已经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把两人拉上岸。

"让开！"岑墨厉声道，将赤璃平放在地，迅速检查他的状况。赤璃的嘴唇已经泛青，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去找医仙！快！"玄晔指挥着几个学生，然后蹲下来帮岑墨解开赤璃湿透的外袍。

岑墨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从未见过这样安静的赤璃——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现在却苍白得像个瓷娃娃。他双手交叠按在赤璃胸口，运转灵力为他驱寒。

"你灵力消耗太多了，我来吧。"玄晔伸手想替换他。

岑墨摇头，"我没事。"他的声音低沉坚定，掌心持续输出温暖的灵力。终于，赤璃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了几口湖水。

"醒了！"周围响起一片欢呼。

赤璃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是岑墨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救了我？"

岑墨收回手，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恰好路过而已。"

玄晔在一旁轻咳一声，递过干爽的外袍，"岑墨跳下去救你的时候可不像'恰好路过'。"

赤璃被扶到书院的疗养室，岑墨坚持要亲自为他疗伤。当其他人退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炭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为什么救我？"赤璃突然问道，他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我们不是死对头吗？"

岑墨正在调配药草的手顿了顿，"书院规定，仙魔学生不得见死不救。"

"骗人。"赤璃撇嘴，"上个月魔界的苍河欺负仙界学生时，你就在旁边看着没管。"

"那不一样。"岑墨将药碗递给他，"苍河只是小打小闹，而你会死。"

赤璃接过碗，皱着鼻子闻了闻，"好苦。"但还是仰头一饮而尽。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其实我今天不是练习飞行术失败才掉下去的。"

"哦？"

"我感觉到湖里有东西在呼唤我..."赤璃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很悲伤的歌声。我分神了，所以法术失控。"

岑墨若有所思，"噬灵水草确实会发出类似的声音引诱猎物。"

"不是水草。"赤璃摇头，"是更深的...某种被囚禁的东西。"他突然抓住岑墨的手腕，"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

岑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跳漏了一拍。赤璃的手很冰，但触感意外地...舒服。他轻轻挣开，"没有。你可能是缺氧产生了幻觉。"

"也许吧。"赤璃缩回手，显得有些失落。

一阵沉默后，岑墨开口："为什么执着于练习仙界的飞行术？魔界的御风术不是更适合你？"

赤璃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好看啊！你们仙界的飞行术有流光轨迹，像流星一样。魔界的御风术只有黑雾，丑死了。"

这个回答如此简单纯粹，岑墨忍不住笑了，"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赤璃理直气壮地说，"美的事物值得追求，不是吗？"

岑墨注视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个魔界小殿下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有阴谋算计，只有近乎天真的热情。他胸口泛起一丝陌生的温暖。

"等你好了，我可以教你。"话一出口，岑墨自己都愣住了。

赤璃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你不怕我学会了去仙界捣乱？"

"你会吗？"岑墨反问。

"当然不会！"赤璃急切地说，随即又狡黠地笑了，"除非特别好玩。"

岑墨摇头，却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赤璃。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冲了进来。"赤璃！我听说你掉湖里了！"她扑到床前，一把推开岑墨，"你没事吧？"

岑墨踉跄了一下，眉头微皱。

"清烟，我没事。"赤璃无奈地说，"是岑墨救了我。"

瑾清烟这才转头打量岑墨，眼中满是敌意，"仙族会好心救魔族？肯定有什么阴谋！"

"清烟！"赤璃喝止她，"别胡说。"

岑墨平静地整理衣袖，"既然有人照顾你，我先告辞了。"他转身向外走，心里莫名有些不悦。

"等等！"赤璃喊住他，"谢谢你，岑墨。我...我明天还能去找你学飞行术吗？"

瑾清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要跟他学法术？"

岑墨回头，看见赤璃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可以。"

走出疗养室，岑墨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教赤璃，更不明白为什么看到瑾清烟亲近赤璃时，胸口会发闷。这感觉就像...

"就像吃醋。"玄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岑墨差点跳起来。

"胡说什么。"岑墨快步走开。

玄晔追上他，笑得意味深长，"我还没说你在吃谁的醋呢，这么着急否认？"

岑墨耳根发热，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次日清晨，岑墨在练习场等了一刻钟，赤璃才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情愿的瑾清烟。

"抱歉，清烟非要跟来。"赤璃挠头道。

岑墨压下心头的不快，"无妨。我们开始吧。"他示范了一遍基本手势，"仙族飞行术的关键在于灵力的流转节奏，要像呼吸一样自然。"

赤璃认真模仿，但又一次从半空跌落。岑墨及时接住他，两人撞了个满怀。赤璃身上有股阳光晒过后的温暖气息，让岑墨一时忘了松手。

"咳咳。"瑾清烟大声清嗓，"赤璃，父亲让我提醒你，今晚要去我家讨论你们的婚事。"

岑墨猛地松开手，"婚事？"

"啊，那个啊..."赤璃尴尬地摆手，"小时候父母开玩笑定的娃娃亲，作不得数的。"

瑾清烟立刻红了眼睛，"怎么不作数？你明明答应过要娶我的！"

赤璃手足无措地安慰她，岑墨却转身走开了，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看不惯赤璃优柔寡断的态度，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接下来的日子，岑墨和赤璃的相处模式悄然改变。他们不再针锋相对，反而常常一起研习法术、讨论典籍。赤璃的热情开朗像阳光般融化了岑墨表面的冰层，而岑墨的沉稳智慧也让莽撞的赤璃学会三思而后行。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关于冰湖的异样感觉一直困扰着赤璃，而岑墨则被帝君召见，正式确认了他与洛凝雪的婚约。

"凝雪是个好姑娘，你们很相配。"回书院的路上，玄晔试图安慰明显情绪低落的岑墨。

岑墨沉默不语。他尊重洛凝雪，但绝无男女之情。更让他心烦的是，想到赤璃知道这消息后的反应。

果然，当赤璃从其他学生那里听说岑墨的婚约后，一整天都躲着岑墨。傍晚时分，岑墨终于在书院后山的枫林里找到了他。

"为什么躲我？"岑墨直接问道。

赤璃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没有躲。只是...恭喜你啊，听说你要娶洛姑娘了。她很漂亮。"

岑墨走到他面前，发现赤璃眼眶发红。"你哭了？"

"才没有！"赤璃使劲揉眼睛，"是枫叶飘进眼睛里了。"

岑墨叹了口气，"那只是帝君的意思。我与凝雪...并无感情。"

赤璃抬头看他，"那你喜欢谁？"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岑墨措手不及。他望着赤璃湿润的眼睛和微微发抖的嘴唇，差点脱口而出。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帝君的旨意不可违抗。"

赤璃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哦。"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我该回去了，清烟在等我。"

看着赤璃落寞的背影，岑墨握紧了拳头。他多想告诉赤璃自己的真实感受，但仙族的责任与魔族的身份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几日后，书院举行了一场仙魔学生共同参与的辩论会，主题是"两界和平的维系之道"。赤璃作为魔族代表发言时，一个仙界学生突然嘲讽道："魔族也配谈和平？你们骨子里就流着暴力的血！"

现场一片哗然。赤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然后转为愤怒的赤红。岑墨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说什么？"赤璃的声音低沉危险，周身开始泛起暗红色的魔气。

"赤璃！"岑墨站起身，但赤璃已经冲向了那个挑衅者。场面顿时大乱，仙魔学生分成两派，互相推搡叫骂。

岑墨挤过人群，一把抓住赤璃的手腕，"住手！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赤璃挣扎着，"放开我！他们侮辱我的族人！"

"以暴制暴只会坐实他们的偏见！"岑墨用力将他拉出人群，带到一处僻静的回廊。

赤璃甩开他的手，眼中燃烧着怒火，"你懂什么？你们仙族高高在上，从来不用忍受这些侮辱！"

"我懂。"岑墨平静地说，"我父亲是半妖，我从小就知道被歧视的滋味。"

赤璃愣住了，"你...父亲是半妖？"

岑墨点头，"所以我选择用实力证明自己，而不是仇恨。"他轻轻按住赤璃的肩膀，"你比他们优秀得多，赤璃。不要让愤怒掩盖了你的光芒。"

赤璃的怒气渐渐消散，肩膀垮了下来，"可是...他们说的那些话..."

"愚者的言语伤不了真正的强者。"岑墨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会选择善良的道路，因为那是更艰难的，也是更值得的。"

赤璃深吸一口气，突然扑进岑墨怀里，紧紧抱住他，"谢谢你，岑墨。"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岑墨浑身僵硬，随后慢慢放松，小心翼翼地回抱住赤璃。少年的身体温暖而真实，发丝间有淡淡的草药香。

"我该回去道歉了。"赤璃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岑墨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当他们回到辩论会场时，瑾清烟正焦急地寻找赤璃。"你去哪了？我担心死了！"她拉住赤璃的手，"我们回去吧，别理这些仙族了。"

赤璃却轻轻挣脱她的手，"清烟，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他走向会场中央，向那个挑衅的仙界学生鞠躬致歉，然后发表了一番关于理解与包容的演讲。岑墨站在人群中，看着赤璃眼中坚定的光芒，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辩论会结束后，已是夜幕低垂。岑墨和赤璃并肩走在回寝舍的路上，星光洒在他们身上。

"今天谢谢你。"赤璃轻声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会动手。"

岑墨微笑，"你本来就有善良的心，只是需要有人提醒。"

赤璃突然停下脚步，"岑墨，关于我们的娃娃亲..."

"不必解释。"岑墨打断他，"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赤璃急切地说，"我和清烟真的只是..."

"岑墨师兄！"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洛凝雪提着灯笼站在那里，身边跟着玄晔。"帝君让我来送些仙果给你。"她的目光落在赤璃身上，礼貌地点头致意。

赤璃的表情瞬间黯淡，后退一步，"我先回去了。"不等岑墨回应，他就快步离开了。

岑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洛凝雪走近，轻声道："那位就是魔界的赤璃殿下吧？听闻你们近来走得很近。"

"只是同窗之谊。"岑墨机械地回答。

玄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洛凝雪说："我送你回去吧，天色已晚。"

待两人走后，岑墨独自站在星空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是仙魔之别，还有两道无法轻易解除的婚约。

而在远处的阴影里，赤璃同样仰望着同一片星空，手抚胸口，困惑于那里传来的阵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