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天赐良缘

岑墨仿佛沉在无边的黑海里。意识浮浮沉沉间，耳边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幔。

"魔核...裂痕..."

"...仙力透支..."

"...至少三日..."

声音时远时近，其中有个熟悉的声线最让他揪心——赤璃在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哽咽，像受伤的小兽。岑墨想抬手擦去他的泪水，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金光刺破黑暗。岑墨努力朝光源处游去，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魔宫寝殿熟悉的穹顶，上面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这次成功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尤其是胸口，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肉。

"岑墨？"

赤璃的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放大的五官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看上去糟透了：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间的魔纹暗淡无光，连那头标志性的红发都失去了光泽，蔫蔫地耷拉着。

"水..."岑墨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烧过。

赤璃手忙脚乱地端来玉杯，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后颈。灵泉入喉，清凉感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灼烧般的疼痛。

"我睡了多久？"岑墨声音嘶哑。

"三天。"赤璃的指尖轻抚过他消瘦的脸颊，"老君说你再不醒，他就要去幽冥界抢魂了。"

岑墨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玄晔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个药瓶；洛凝雪正在整理一堆药材；角落里，瑾清烟罕见地安静坐着，膝盖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听到动静，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玄晔夸张地松了口气："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某人都要把魔宫哭塌了。"

赤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耳根却红了。

洛凝雪为岑墨把脉，眉头渐渐舒展："脉象平稳多了，但仙力亏空严重，至少需要静养半月。"她取出一个青玉小瓶，"这是父亲特制的九转还魂丹，每日一粒。"

岑墨道谢接过，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赤璃。那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多日未眠。更让他在意的是，赤璃周身萦绕的魔气比平日稀薄许多，像是...

"你用了本命魔元？"岑墨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陡然提高。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赤璃别过脸，心虚的样子证实了岑墨的猜测。

"胡闹！"岑墨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胸口的剧痛逼得跌回枕上，"诛魔阵伤及你的魔核，再用本命魔元，是想魂飞魄散吗？"

"我没事！"赤璃不服气地反驳，"魔君一脉的恢复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放屁！"

罕见的粗口震住了所有人。岑墨向来冷静自持，何曾如此失态？赤璃张着嘴，一时忘了反驳。

"你的魔纹都淡得快看不见了，还敢说没事？"岑墨气得手指发抖，"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

话音戛然而止。岑墨别过脸，胸口剧烈起伏。房间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玄晔清了清嗓子："那个...凝雪，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啊，对。"洛凝雪会意，拉着不情不愿的瑾清烟往外走，"清烟，帮我认几味魔界药材..."

三人迅速撤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赤璃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岑墨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和心疼，轻轻握住那只不安的手。

"对不起。"他轻声道，"我不该凶你。"

赤璃摇头，声音闷闷的："是我太冲动。但你倒在怀里的那一刻，我..."他哽住了，肩膀微微发抖。

岑墨这才注意到，赤璃右手腕上缠着一道红绳——那是魔界的"命缘结"，通常用于重病之人的伴侣，意味着"以命续命"。所以在他昏迷期间，赤璃一直在用自己的本命魔元为他续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岑墨用力将赤璃拉进怀里，不顾伤口传来的抗议："傻子，我怎么会丢下你。"

赤璃把脸埋在他颈窝，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衣襟。岑墨轻抚他颤抖的背脊，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温度和重量。差一点，他们就真的天人永隔了。

"对了，大婚..."岑墨突然想起什么。

"推迟了。"赤璃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帝君说要等你完全康复。"

岑墨松了口气。虽然遗憾，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举行仪式。

"不过..."赤璃神秘地眨眨眼，"有个惊喜。"

他起身走到门前，击掌三下。门开了，玄晔和洛凝雪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进来，车上摆着一个三层高的白玉蛋糕，顶部是两个小人偶——一仙一魔，手牵着手。

"这是..."

"仙界没有婚约延期的规矩，但魔界有'病愈宴'的传统。"赤璃得意地介绍，"我让御厨按照你的口味改良了配方，糖减半，加了清心草的汁液..."

岑墨眼眶发热。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家伙，竟连他不喜甜食的细节都记得。

瑾清烟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给，贺礼。"她别扭地补充，"虽然正式婚礼还没办..."

盒中是一对红绳手链，编织精巧，每隔一段就缀着一颗小小的灵石。岑墨认出这是魔界的"相思扣"，传说能让人在梦中相见。

"清烟亲手编的。"赤璃小声说，"熬了好几夜呢。"

瑾清烟立刻炸毛："谁、谁说的！我就随便弄弄..."

洛凝雪笑着递上一个青瓷瓶："我与父亲合制的'同心露'，大婚之夜用。"见岑墨不解，她红着脸解释，"能缓解仙魔体质差异带来的...不适..."

玄晔干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帝君让我转告，等你好了，婚礼在天堑崖举行。魔君已经同意了。"

岑墨点头。天堑崖是仙魔两界的交界处，象征意义非凡。看来帝君是真心接纳这段姻缘了。

众人说说笑笑间，房门再次被推开。魔君赤煌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帝君！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瑾清烟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玄晔和洛凝雪慌忙行礼。只有赤璃还傻乎乎地坐在床边，手里举着半块蛋糕。

"看来恢复得不错。"帝君出人意料地先开口，语气比平日温和许多。

岑墨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帝君抬手制止："免了。"他转向魔君，"赤煌兄，令郎的恢复力果然名不虚传。"

魔君哼了一声，但眼中带着几分得意："这小子命硬，随我。"

两位至尊的互动让在场众人都暗自吃惊。什么时候起，仙魔两界的统治者竟能以"兄"相称了？

帝君走到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紫金小盒："九转金丹，助你恢复仙力。"

这份厚礼让岑墨受宠若惊。九转金丹是仙界至宝，千年才能炼成一炉，整个仙界库存不超过十颗！

"谢帝君恩赐。"岑墨郑重接过。

"不必多礼。"帝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诛魔阵中，你证明了仙魔之情可超越一切阻碍。本君...我很欣慰。"

这简单的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的认可。岑墨喉头发紧，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行了，别打扰病人休息。"魔君粗声粗气地说，却掩不住眼中的关切，"臭小子，记得按时吃药。"

两位至尊离开后，房间里的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赤璃迫不及待地打开紫金盒，浓郁的丹香立刻充盈整个房间。

"哇，真是九转金丹！"他小心翼翼地捧出那颗龙眼大小的金色丹丸，"听说吃一颗能涨百年修为..."

"一人一半。"岑墨说。

赤璃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这是给你..."

"诛魔阵伤及你的魔核，金丹正好对症。"岑墨态度坚决，"要么一人一半，要么我不吃。"

赤璃还想争辩，玄晔突然插话："其实...九转金丹确实对魔族有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解释道，"老君说过，金丹的原理是'调和阴阳'，而魔核受损本质上是阴阳失衡..."

"真的？"赤璃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洛凝雪点头附和，"父亲也曾用仙界丹药为魔族疗伤，原理相通。"

赤璃这才勉强同意。岑墨将金丹一分为二，较小的那半自己服下，较大的递给赤璃。丹药入腹，一股暖流立刻从丹田升起，流向四肢百骸。他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有效！"瑾清烟惊喜地叫道。

确实，赤璃额间的魔纹重新变得清晰，发色也恢复了往日的鲜艳。更神奇的是，两人手腕上的同心契印记同时亮起微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小小的太极图案。

"这是..."洛凝雪惊讶地睁大眼睛，"阴阳共鸣！古籍上记载，只有灵魂完全契合的仙魔才会..."

她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侍从在门外禀报："启禀魔君、仙君，天堑崖的彩虹桥出现了！"

众人面面相觑。彩虹桥是上古传说中仙魔结合的祥瑞之兆，千百年来从未现世。赤璃一个箭步冲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

远处的天堑崖上空，一道七色彩虹横跨天际，一端连着仙界，一端接着魔界，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更神奇的是，彩虹周围环绕着无数光点，如同星辰坠落。

"是祝福..."岑墨轻声说，"诛魔阵反转后的祝福。"

赤璃回头看他，眼中映着彩虹的光芒："我们做到了。"

是啊，他们做到了。从云巅书院的初遇到如今，多少艰难险阻，多少生死考验，都未能将他们分开。岑墨伸手，赤璃立刻会意地握住。两人的伤势在金丹作用下已经好了大半，但更重要的是，灵魂深处的联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

"我们该走了。"玄晔识趣地拉着洛凝雪和瑾清烟往外退，"病人需要休息..."

"等等！"赤璃突然叫住他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既然彩虹桥出现了，按照传统..."

"传统？"岑墨有种不祥的预感。

赤璃兴奋地解释："魔界传说，若在彩虹桥出现时于桥下立誓，会得到天道祝福！我们现在就去天堑崖吧！"

"你伤还没好全！"岑墨和玄晔异口同声地反对。

赤璃充耳不闻，已经翻箱倒柜找起了外袍。岑墨无奈地看向玄晔，后者耸耸肩，露出"你管管他"的表情。

"至少等明天。"岑墨妥协道，"今晚先好好调息，让金丹完全吸收。"

赤璃撇撇嘴，但还是听话地放下袍子："那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去。"

众人陆续告辞。夜幕降临后，侍从来点亮了寝宫的夜明珠，又在香炉中添了安神的香料。赤璃坚持要留下来照顾岑墨，谁劝都不听。

"我真的没事了。"岑墨无奈地看着忙前忙后的赤璃，"金丹效果很好。"

赤璃充耳不闻，执意要帮他换药。当绷带解开，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时，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疼吗？"他轻声问，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

岑墨摇头。金丹确实神奇，伤口已经结痂，只余些许隐痛。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赤璃的状态——虽然魔纹恢复了，但消耗的本命魔元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

"上来。"岑墨往床里侧挪了挪，"一起睡。"

赤璃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踢掉靴子钻进被窝。他习惯性地往岑墨怀里钻，又怕碰到伤口，姿势别扭得像只僵硬的猫。

"放松。"岑墨轻笑，主动将人搂住，"我没那么脆弱。"

赤璃这才安心地靠在他胸前。两人静静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渐渐同步。窗外，彩虹桥的光芒透过窗棂，在床前洒下一片七彩光斑。

"明天..."赤璃昏昏欲睡地嘟囔，"一定要去彩虹桥下..."

"好。"岑墨轻吻他的发顶，"睡吧。"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花园里夜昙的香气。岑墨望着窗外的彩虹，心中一片宁静。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挑战，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最完整的真心。

而这，已经胜过世间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