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薪火相传
魔界永夜城的雨季总是漫长而潮湿。赤璃蹲在孤儿院漏雨的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积水成洼的泥地，十几个孩子挤在唯一干燥的角落里玩着简陋的木偶。雨水顺着他的红发滴落，在积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魔君大人，您怎么在这淋雨？"老院长撑着破旧的油纸伞匆匆走来，枯瘦的手想要为他挡雨，却因为身高差距只能勉强遮住他的肩膀。
赤璃接过伞，反而将老人护在伞下："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赤璃就行。"他指了指摇摇欲坠的屋檐，"这房子该修了。"
老院长苦笑："永夜城孤儿院三十年来都是这样，能遮风挡雨就不错了。"
赤璃没接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传讯玉简，低声说了几句。不到半刻钟，一队魔族工匠就带着材料赶到了，领头的正是永夜城守将墨岩——一个向来对仙族深恶痛绝的顽固派。
"殿下。"墨岩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属下带人来了。"
赤璃挑眉："没想到是你亲自来。"
墨岩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魔尊有令，殿下所需，必须优先满足。"他看了眼破败的孤儿院，又补充道，"况且...我小时候也在这里住过。"
这个意外的坦白让赤璃眼前一亮。他拍拍墨岩的肩膀："那正好，你来指挥。今天之内，我要这里焕然一新。"
工匠们立刻忙碌起来。赤璃也没闲着，亲自爬上屋顶帮忙修补。雨水打湿了他的红发，魔纹在脸颊上若隐若现，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哼起了小调。
"魔君...呃，赤璃哥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梯子下，"你在唱什么呀？"
赤璃低头，看到五六双好奇的眼睛正盯着他。那是院里最活泼的一群孩子，平时连老院长都管不住他们。
"仙界的歌。"赤璃从屋顶跳下来，溅起的泥水惹得孩子们尖叫着躲开，又咯咯笑着围上来，"想学吗？"
"仙界是什么样的？"一个缺了门牙的男孩问道，"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吃小孩的妖怪吗？"
赤璃大笑："正好相反。"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叠彩纸，"来，我教你们折仙鹤。"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围着他坐下。赤璃耐心地演示着步骤，大手笨拙地摆弄着彩纸，却怎么也折不出岑墨那种优雅的弧度。
"不对不对！"羊角辫女孩急得直跺脚，"翅膀要这样折！"
赤璃任由孩子抓着他的手指纠正动作，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关于一个仙君和一个魔君的..."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连正在干活的工匠们都放轻了动作。赤璃清了清嗓子，用夸张的语调开始讲述："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特别凶的魔君——"
"像您一样吗？"缺门牙的男孩插嘴。
"比我凶多了！"赤璃做了个鬼脸，"这个魔君啊，最讨厌仙界的人。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特别讨厌魔族的仙君..."
故事在赤璃口中变得生动有趣。他讲到两人在云巅书院的初遇时，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讲到诛魔阵中的生死相托时，几个小姑娘已经红了眼眶；讲到他们走遍两界帮助百姓时，连墨岩都停下了手中的锤子，若有所思地听着。
"...最后啊，仙君和魔君决定永远在一起。"赤璃用一张红纸和一张白纸折了两个小人，让它们手拉手，"你们猜怎么着？两界的人不但没有反对，反而越来越多仙魔相爱的故事。"
"我知道为什么！"羊角辫女孩举手，"因为他们证明了仙魔可以做好朋友！"
"聪明！"赤璃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啊，以后谁要是告诉你们仙魔天生是敌人，你们就——"
"就讲仙君和魔君的故事！"孩子们异口同声地接道。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透云层，为潮湿的院落镀上一层金边。赤璃看着孩子们兴奋地模仿仙魔握手言和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些孩子长大后，或许不会再重蹈老一辈的偏见与仇恨。
"殿下。"墨岩走过来，声音比来时柔和了许多，"屋顶修好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赤璃跟着他巡视了一圈。工匠们不仅修好了漏雨的地方，还加固了墙壁，翻新了家具，甚至在后院辟出了一块小菜园。
"不错。"赤璃满意地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墨岩，我记得你有个儿子？"
墨岩的表情立刻警惕起来："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下个月初魔界要办'两界联谊大会'，带他来玩玩？"赤璃眨眨眼，"听说药王谷会派不少年轻弟子来..."
"殿下！"墨岩黝黑的脸涨得发紫，"属下对仙族绝无..."
"得了吧。"赤璃拍拍他的肩膀，"你刚才听我讲故事时，眼睛都在发光。"
墨岩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犬子确实对仙界医术很感兴趣。"
赤璃咧嘴一笑，正要再接再厉，院门突然被推开。岑墨站在门口，月白色的仙袍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手里还提着个大食盒。
"岑墨！"赤璃像个孩子似的蹦过去，"你怎么来了？"
"听说某人在这当了一天泥瓦匠。"岑墨眼中带着笑意，将食盒递给他，"想着应该饿了。"
食盒一打开，香气立刻引来了所有孩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点心，有仙界的灵果糕，也有魔界的火焰饼，还有几种两界风味融合的新品。
"这位是..."老院长惊讶地看着岑墨。
"我家仙君。"赤璃得意地宣布，顺手往岑墨嘴里塞了块点心，"来给孩子们送好吃的。"
岑墨无奈地咽下点心，向老院长行了一礼："打扰了。听说贵院收留了不少仙魔混血的孩子，特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院中的气氛瞬间变了。孩子们停下争抢点心的动作，工匠们交换着眼神，连墨岩都皱起了眉头。
"仙君误会了。"老院长勉强笑道，"我们这儿都是纯血魔族的孩子..."
"那个小丫头，"岑墨指了指羊角辫女孩，"她耳朵后面有仙族的灵纹。还有那个高个子男孩，眼睛是仙界特有的琥珀色。"
死一般的寂静。赤璃感觉到岑墨的手在袖中微微发抖——这不是紧张，而是愤怒。他的仙君平时温润如玉，但一旦触及底线，比谁都倔。
"混血儿在魔界...不太受欢迎。"老院长最终叹了口气，"他们的父母大多不敢公开关系，只能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多少个？"岑墨单刀直入。
"十七个。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三岁。"
岑墨走到院子中央，蹲下身与孩子们平视："想见见你们的父母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羊角辫女孩怯生生地问："可以吗？他们...不会有事吗？"
"不会。"岑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保证。"
赤璃看着这一幕，胸口又暖又疼。他知道岑墨为什么如此执着——在游历两界时，他们见过太多因为仙魔相恋而被迫分离的家庭，太多不得不隐藏身份的孩子。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岑墨都会沉默很久，然后更加努力地推动两界和解。
"墨岩。"赤璃突然开口，"我记得城北有片空地？"
"是...是的，殿下。"
"清出来，建一座新孤儿院。"赤璃的语气不容反驳，"专门收留仙魔混血的孩子。要最好的材料，最完善的设施，再请几位仙界医师常驻。"
墨岩张了张嘴，似乎想反对，但看着院子里期待的小脸，终究只是深深一礼："遵命。"
当晚，赤璃和岑墨留在了孤儿院。孩子们缠着他们讲了一夜的故事，直到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睡着。赤璃轻轻地把最后一个孩子抱上床，转身看到岑墨站在窗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想什么呢？"赤璃从背后环住他。
岑墨摇摇头："只是觉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我们已经开始了，不是吗？"赤璃指向熟睡的孩子们，"他们会记得今晚的故事，会记得仙魔可以和平相处。等他们长大了..."
"薪火相传。"岑墨轻声接道，向后靠进赤璃怀中。
窗外，永夜城难得一见的星空格外明亮。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仿佛在为他们的誓言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