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万里同途
寒鸦渡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岑墨站在摇摇欲坠的吊桥前，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这是仙魔两界最偏远的交界处之一，连年的战乱与猜忌让这里的百姓对两族都充满敌意。
"确定是这条路？"岑墨回头问道。赤璃正蹲在一块石碑旁研究上面的铭文，火红的长发在灰蒙蒙的雾气中格外醒目。
"没错，前面就是'绝情村'。"赤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据说村里的人三百年来不与仙魔两界往来，连帝君的谕令都敢拒之门外。"
瑾清烟从马车上跳下来，墨绿色的劲装上沾满了泥点："马车过不去了，得步行。"她嫌弃地看了眼摇摇晃晃的吊桥，"这破桥真的能走人？"
"放心，摔不死你。"赤璃坏笑着踏上吊桥，木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故意晃了晃，惹得瑾清烟一阵尖叫。
岑墨无奈地摇摇头，指尖凝聚一缕仙力加固桥身："别闹了，抓紧时间。"
三人小心翼翼地过了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同时停住脚步——村口的石碑上赫然刻着"仙魔与狗不得入内"几个大字，字迹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但恶意依旧鲜明。
"哇哦，"赤璃吹了声口哨，"看来我们很受欢迎。"
岑墨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是他离开仙界后养成的习惯，每当遇到棘手情况就会这样。三个月来，他们走遍了十七座城池，有热情相迎的，也有冷眼相对的，但如此直白的敌意还是第一次见。
"要不换个地方？"瑾清烟小声提议，"反正帝君只说获得半数支持，又没说必须每个地方都..."
"不行。"岑墨打断她，"越是这样的地方，越需要改变。"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向村内走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用仙术或魔力。"
村内比想象中还要破败。茅草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田间劳作的村民看到他们，立刻丢下农具躲回家中，"砰"地关上门窗。不过片刻，原本还有些生气的村子就变得死一般寂静。
"真热情。"赤璃撇撇嘴，突然提高嗓门，"请问有人愿意收留三个迷路的旅人吗？我们可以干活抵饭钱！"
回答他的只有风吹过枯树的沙沙声。
岑墨注意到村中央有口水井，旁边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是唯一没有躲避他们的人。老者低头编着草鞋，对他们的到来置若罔闻。
"老丈，"岑墨上前行礼，"打扰了。我们想找村长..."
"这里没有村长。"老者头也不抬，"只有等死的老头和等死的村民。"
赤璃蹲下身，与老者平视："为什么等死？"
老者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大概是没想到一个魔族会这么平和地与他说话。"庄稼绝收，牲畜病死，连井水都要干了。"他指了指远处一片枯黄的田地，"今年冬天，全村人都得饿死。"
岑墨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望去，眉头渐渐皱起。那片田地上空笼罩着一层极淡的黑气，不是普通的病害，而是...
"魔瘴。"赤璃低声道，与岑墨交换了一个眼神。魔瘴是魔气与怨气混合形成的毒雾，通常只出现在古战场上。这种偏远山村怎么会有？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岑墨问道。
老者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慢吞吞地站起身："随我来。"
田间的景象比远处看到的还要糟糕。庄稼全部枯萎，土壤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赤璃蹲下身抓了把土，指尖立刻传来刺痛感。
"浓度不低啊。"他甩甩手，"这地方肯定有源头。"
老者冷笑："三年前，一群魔族在山上打架，把整片林子都染黑了。从那以后，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不是魔族。"岑墨突然打断他，"是怨灵。"他指向田垄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小土包，"那里埋着什么？"
老者的表情变了："你怎么知道..."
不等回答，赤璃已经走过去拨开杂草。土包前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爱女小莲之墓"。
"十五年前的事了。"老者的声音突然沙哑，"小莲去山上采药，再也没回来...三天后，我们在山涧里找到了她。"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她怀里还抱着一束花，像是要给什么人..."
岑墨闭上眼睛，神识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片刻后，他睁开眼："我明白了。"转向赤璃，"不是魔瘴，是冤魂不散。小莲的死恐怕另有隐情，她的怨气与残留的魔气结合，形成了类似魔瘴的东西。"
赤璃点点头："需要招魂问清楚。"
"不行！"老者突然激动起来，"不许打扰小莲安息！都是那些该死的魔族..."
"老丈，"岑墨温和但坚定地说，"如果真是魔族害了小莲，我们一定还她公道。但若不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真正的凶手就逍遥法外了。"
老者的眼神动摇起来。这时，几个胆大的村民悄悄围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交头接耳。
"那个外乡人说什么？小莲不是被魔族害死的？"
"不可能！当年明明..."
"等等，我记得老李头说过，他看到小莲那天是和..."
议论声戛然而止。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推开人群走出来："外乡人少在这胡说八道！赶紧滚出我们村子！"
赤璃眯起眼睛："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王大虎，村里猎户。"壮汉倨傲地抬起下巴，"我警告你们，再妖言惑众，别怪我不客气！"
岑墨注意到王大虎手腕上有一道陈年伤疤，形状奇特，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他心中一动，突然问道："王猎户经常上山打猎吧？十五年前也是？"
王大虎的表情瞬间僵硬："关...关你什么事！"
赤璃也察觉到了异常，悄悄绕到王大虎身后，突然出手如电，扯开他的衣领——一个青黑色的鬼手印赫然印在锁骨处！
"怨灵标记。"赤璃冷笑，"被冤魂缠身的人才会有的印记。王猎户，小莲的死跟你有关吧？"
王大虎面如土色，转身就要跑，却被村民们团团围住。在众人逼问下，真相终于大白——当年王大虎见色起意，企图非礼小莲，争执中失手将她推下山涧。恰好有几个魔族经过，他就顺水推舟把罪名栽赃给了魔族。
"畜生！"老者——原来是小莲的父亲——扑上去要打王大虎，被村民们拉住。
赤璃看向岑墨："现在可以招魂了？"
岑墨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轻声念诵往生咒。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小莲的坟墓。片刻后，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在坟前浮现，对着岑墨盈盈一拜，然后指向远处的山涧。
"她说什么？"瑾清烟小声问。
"山涧里有东西。"赤璃已经大步走向那个方向，"跟我来！"
在山涧底部的一处隐蔽石缝中，他们找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一本发霉的日记。原来小莲当年偷偷爱上了一个常来采药的魔族少年，两人约定私奔，却被王大虎发现...
真相大白后，小莲的怨气终于消散。岑墨和赤璃又联手净化了被污染的田地，引来山泉水灌溉。当第一株嫩苗破土而出时，全村人跪地感谢，连那块"仙魔与狗不得入内"的石碑都被推倒了。
"对不起..."老村长——小莲的父亲——老泪纵横地拉着赤璃的手，"我们冤枉了魔族这么多年..."
赤璃难得正经："冤有头债有主，现在真相大白了就好。"
离开绝情村时，全村人一直送到吊桥边。老村长更是塞给他们一大包山货："一定要再来啊！"
马车上，瑾清烟翻看着小莲的日记，难得地沉默了许久："原来仙魔相恋这么难..."
"现在不一样了。"赤璃搂住岑墨的肩膀，得意地说，"有我们开先河，以后会越来越容易。"
岑墨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村庄。三个月来，他们走过繁华城池，也到过偏远村落；受过热情款待，也遭遇过冷眼相向。但每一次，只要真心相助，再顽固的坚冰也会融化。
"下一站去哪？"瑾清烟收起日记问道。
赤璃掏出一张地图："往南三百里，有个叫'忘忧谷'的地方，据说..."
"等等。"岑墨突然坐直身体，从怀中取出一块微微发光的玉简，"玄晔的传讯。"
玉简中传出玄晔急促的声音："岑墨，速回仙界！药王谷出事了，洛凝雪中了奇毒，需要魔界'千年火莲'才能解。但药王谷与魔界交恶已久..."
三人对视一眼，赤璃已经调转马车方向："最近的传送阵在哪？"
"往东八十里有个小镇。"瑾清烟迅速查看地图，"但就算最快速度，赶到药王谷也要两天。"
岑墨握紧玉简："来得及吗？"
玄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凝雪...只剩三天了..."
赤璃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放心，保证一天内把火莲送到！"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扬起漫天尘土。岑墨看着赤璃紧绷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看似莽撞的魔君，为了朋友可以拼上一切。就像他们这一路走来，每一次危机，都是并肩渡过。
万里同途，初心不改。无论前路多少艰险，只要携手同行，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