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心镜试炼

诛魔台一役后的第三日，岑墨站在七情阁前，仰望着这座通体晶莹的琉璃塔。塔身折射着晨光，在地面上投下七彩光斑。据说这座塔能照见仙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是仙界最严酷的试炼之地。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天权星君手持玉简站在塔门前，银白长须在风中微微飘动，"一旦踏入七情阁，试炼即刻开始。"

岑墨整理了一下月白色法袍的领口，指尖触到颈间挂着的那枚火红鳞片——赤璃的本命鳞。三日前的诛魔阵中，他们虽然侥幸过关，但帝君又追加了这道试炼："既然你们情比金坚，想必不惧直面本心。"

"我准备好了。"岑墨向天权星君行了一礼。

老星君叹了口气，手中玉简在塔门上轻轻一叩。琉璃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是幻象。坚守本心，方得始终。"

踏入七情阁的瞬间，岑墨仿佛跌入冰窟。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

他站在一片火海前。热浪扭曲了空气，火焰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三百年前的仙魔战场，当时他还只是个刚化形的小仙，亲眼目睹无数同族在魔焰中灰飞烟灭。

"害怕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岑墨转头，看到少年时的自己站在身侧，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这只是回忆。"岑墨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火焰突然分开，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红衣如火，琥珀色的眸子盛满笑意。赤璃站在火海中央向他伸出手："来啊，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岑墨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这不是真的赤璃。真的赤璃绝不会站在仙族的痛苦回忆中笑得如此没心没肺。

"你犹豫了。"少年岑墨幽幽道，"因为你知道，爱上魔族就是对他们的背叛。"小手指向火海中的尸骸，"那些死去的前辈们会原谅你吗？"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岑墨低头看到一柄魔刃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持刀的是个模糊的魔影，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晰可辨。

"看，他终究会伤害你。"少年岑墨的声音渐渐扭曲，"就像所有魔族一样..."

"不！"岑墨猛地拔出胸口的刀，鲜血喷涌而出却瞬间化作光点消散，"赤璃不一样！"

火海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岑墨感到自己在坠落，无止境地坠落...

"砰！"

他摔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这是...他在仙府的寝殿？窗外传来悠扬的琴声，是赤璃常弹的那首《凤求凰》。岑墨起身推开门，看到庭院中红衣魔君正在抚琴，阳光透过梨树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醒啦？"赤璃抬头微笑，"你昨晚批公文太晚，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吵你。"

这场景太过真实，岑墨几乎要沉溺其中。直到他注意到赤璃手腕上缺少那条他送的相思绳——真正的赤璃自从收到后从未取下过。

"你不是他。"岑墨后退一步。

赤璃的笑容僵在脸上："我就是我啊。你看，这是你送我的玉佩..."他掏出那枚熟悉的玉佩，却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岑墨闭上眼，默念静心咒。再睁眼时，庭院和赤璃都消失了，他站在一间陌生的书房里。书桌前坐着帝君，面色阴沉。

"跪下。"帝君冷冷道。

岑墨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这不是幻象，是真实的记忆——三年前帝君赐婚时的场景。

"药王谷的联姻对稳固仙界至关重要。"帝君的声音如寒冰，"你身为碧霄仙君，理应以大局为重。"

当时的岑墨恭敬叩首："臣谨遵帝命。"没有一丝犹豫。

"现在你却要为一个魔族放弃这一切？"帝君的身影突然扭曲，变成了药王谷主洛青云的模样，"你知道退婚会让凝雪遭受多少非议吗？"

又一个身影在黑暗中浮现——是洛凝雪。她双眼含泪："岑墨，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但这次...别让玄晔难做好吗？"

岑墨的额头渗出冷汗。这是他最深的愧疚——因为自己的选择，让无辜的洛凝雪和挚友玄晔陷入两难。

"我..."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懦夫。"洛青云和帝君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你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承认，凭什么给那魔族幸福？"

黑暗再次降临。这次岑墨站在一座桥上，桥下是万丈深渊。对面站着赤璃，浑身是血，向他伸出手："岑墨，救我..."

岑墨刚要迈步，桥面突然开始崩塌。他眼睁睁看着赤璃坠入深渊，那声撕心裂肺的"岑墨"回荡在耳边。

"这是你最大的恐惧。"少年时的自己又出现在身侧，"怕他因你而死。就像诛魔阵里那样，你差点害死他。"

岑墨跪在断裂的桥边，双手深深插入发间。幻象太过真实，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颈间的鳞片突然发烫，灼热的温度让他一个激灵。

"赤璃..."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四周的景象再次变换。这次他站在云巅书院的宿舍里，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少年赤璃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魔气不受控制地外溢。

这是他们初识不久后的某个雨夜。当时的岑墨本可以用静心咒安抚暴走的魔气，却因为仙魔有别的顾虑而假装没听见隔壁的动静，直到赤璃差点走火入魔才不得已出手相助。

"你差点害死他。"少年岑墨的声音如影随形，"那时候你就喜欢他了，却不敢承认。"

岑墨走向床榻，这次他没有犹豫，伸手按在少年赤璃的额头，轻声念起静心咒。幻象中的赤璃渐渐平静下来，睁开眼对他露出感激的微笑。

"对不起。"岑墨轻声说，不知是对幻象还是对记忆中的赤璃，"以后不会了。"

房间开始融化，化作无数光点重组。岑墨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华丽的喜堂里，四周坐满了仙魔两界的宾客。高堂上坐着帝君和魔尊，而他自己...穿着一身大红喜袍。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道。

岑墨转头，看到身旁同样穿着喜袍的...洛凝雪？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了什么人。回头一看，是玄晔，眼中满是痛苦和失望。

"这是你'正确'的选择。"少年岑墨站在宾客中冷笑，"娶洛凝雪，成全所有人。看，多完美。"

喜堂另一侧，赤璃被锁魔链捆着，嘴角流血却还在笑："恭喜啊，岑墨仙君。"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岑墨的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疼得喘不过气。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冲向赤璃，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放开他！"岑墨一拳砸在屏障上，指节渗出血来，"这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少年岑墨的声音变得恶毒，"这就是你懦弱的代价。你连争取幸福的勇气都没有，活该孤独终老！"

喜堂开始崩塌，宾客们化作狰狞的鬼影扑来。岑墨抱头蹲下，颈间的鳞片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

"赤璃...赤璃...赤璃..."他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唯一的救赎。

"我在这儿。"

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他的脸。岑墨抬头，看到真正的赤璃蹲在自己面前，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担忧。他们竟然回到了云巅书院的后山，那片他们常去的草地上。

"这是...幻象？"岑墨警惕地问。

赤璃笑着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摸摸看，是真的。"

掌心下传来有力的心跳，还有那熟悉的温度。但岑墨还是不敢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权老头放我进来的。"赤璃撇撇嘴，"说你陷在心魔里出不来了。"他凑近岑墨耳边，热气拂过耳垂，"而且...我感觉到你在叫我。"

颈间的鳞片微微发亮，证实了赤璃的话。岑墨突然紧紧抱住他，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我看到了...那么多可怕的场景..."

"嘘，都过去了。"赤璃轻抚他的后背，"我听说七情阁会放大你所有的恐惧和怀疑。那些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岑墨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赤璃身上特有的火焰果香气。这让他渐渐平静下来："我看到了我们...没能在一起。我娶了洛凝雪，你..."

"傻瓜。"赤璃捧起他的脸，"那不可能发生。就算你娶了别人，我也会把你抢回来。"他露出标志性的坏笑，"我可是魔族，强抢民男是我们的传统。"

岑墨终于笑了，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景象开始褪色，草地和天空都化作了流动的光点。

"看来试炼要结束了。"赤璃遗憾地说，"外面见？"

"外面见。"岑墨郑重承诺。

最后的景象是赤璃凑上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岑墨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七情阁外的白玉地面上。天权星君和几位仙官围在一旁，脸上带着担忧。

"恭喜仙君通过试炼。"天权星君捋着长须，眼中却有深意，"不过...似乎有人违规相助了？"

顺着他的目光，岑墨看到赤璃被两名天兵押着，脸上还带着不服气的表情。见到岑墨醒来，他眼睛一亮："我可没违规！天权老头只说不能有外人进塔，又没说不能远程帮忙！"

岑墨这才注意到自己颈间的鳞片还在微微发烫。他挣扎着站起来，向天权星君深深一礼："多谢星君通融。"

老星君哼了一声："罢了。帝君有令，若你通过试炼，便即刻前往凌霄殿复命。"

赤璃挣脱天兵凑过来，上下检查岑墨有没有受伤："那破塔里到底有什么？你脸色好差。"

"看到了...最害怕的事。"岑墨轻声说，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赤璃的手，"但不会再怕了。"

赤璃怔了怔，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走吧，去见帝君。这次他要是再刁难，我就..."

"你就怎样？"岑墨挑眉。

"我就跪下来求他！"赤璃理直气壮地说，"魔尊说了，对付仙界这些老顽固，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得软。"

两人相视一笑，在仙官们复杂的目光中向凌霄殿走去。这一次，岑墨的步伐坚定而从容，再也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