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焚心之契
魔界永夜城的天空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血浸透的绸缎。赤璃站在魔宫最高的了望台上，手指死死扣住栏杆，坚硬的玄铁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从秘密通道赶回魔界已经三个时辰，可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整座魔宫被一层半透明的黑色结界笼罩，结界表面不时浮现出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叫。宫墙外横七竖八躺着魔宫守卫的尸体，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个贯穿伤，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金色光芒，与边境袭击现场如出一辙。
"殿下，还是联系不上魔君。"一名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嘶哑，"结界隔绝了一切传讯法术，我们派进去的三批探子...都没有回来。"
赤璃的指尖迸出几簇魔焰，将玄铁栏杆熔出了五个指洞。父亲、清烟、还有那么多族人都在里面生死未卜，而他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等！
"玄晔那边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司战仙君正在布置破界阵法，但他说这种时空结界很特殊，强行突破可能会导致内部空间崩塌。"
赤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时空结界...那些灰袍人果然掌握了禁忌之术。如果真如岑墨推测，这些袭击者是来自不同时间线的"可能性分身"，那么结界内部很可能已经时空错乱，贸然闯入无异于自杀。
"让玄晔继续准备，但先别轻举妄动。"他转身走向台阶，"我去找瑾清烟留下的线索。"
"公主？"暗卫一愣，"可她不是也在宫..."
"她昨天见过父王。"赤璃脚步不停，"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以她的性子一定会留下后手。"
穿过长廊时，赤璃的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家族画像——去年魔界庆典时画的，他和父亲站在中央，瑾清烟站在父亲另一侧，笑得明媚张扬。那丫头从小就机灵，总能在危急关头想出鬼点子...
赤璃突然刹住脚步。画像上瑾清烟的手中拿着一朵紫焰花，那是魔界皇室的象征。但奇怪的是，画中的花蕊部分微微凸起，像是...
他一把扯下画像，手指抚过画布。果然！花蕊处被人施了微型隐匿术，轻轻一按，一片薄如蝉翼的水晶叶子落入掌心。赤璃将叶子贴在额头上，瑾清烟的声音立刻在脑海中响起：
"赤璃哥哥，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魔宫已经沦陷。父王和我暂时安全，躲在'焰心密道'里。那些袭击者不是普通敌人，他们能复制我们的法术和记忆...千万小心！最重要的是——别让岑墨仙君靠近魔宫！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和他的..."
声音戛然而止，水晶叶子碎成粉末。赤璃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目标是...他和岑墨？为什么？联想到边境那个灰袍首领的话，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这些疯子不是要杀他们，而是要活捉，用他们的力量开启什么"时空之门"！
"殿下！"另一名暗卫急匆匆跑来，"仙界援军到了，但...岑墨仙君不在其中。"
赤璃的魔核猛地一缩。按照计划，岑墨应该和洛凝雪一起率领仙界部队从正面进攻吸引注意力，怎么会...
"玄晔在哪？"他一把抓住暗卫的衣领。
"在、在东广场布置阵法..."
赤璃化为一道火光冲向广场，所过之处的地面被灼出焦黑的痕迹。玄晔正在指挥仙兵们排列阵旗，看到赤璃的样子立刻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岑墨呢？"赤璃直接了当，声音低沉得吓人。
玄晔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临时改变了计划。"
"什么计划？"
"一个疯狂的计划。"玄晔递过一块留影石，"你自己看吧。"
激活留影石，岑墨的虚影浮现出来。他站在仙界军营前，面容平静得近乎冷酷："赤璃，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进入魔宫结界。别担心，我找到了安全通过结界的方法——那些分身身上残留的时空能量可以制作成护符。"影像中的岑墨举起一枚紫金色符咒，"归一教的目标是我们两个在一起时产生的能量共振，所以我必须单独行动。"
赤璃的呼吸变得粗重，魔焰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溢出。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他以为单枪匹马就能对付那么多时空分身？他以为赤璃能安心在外面等着？
"什么时候的事？"他咬牙问道。
"两个时辰前。"玄晔叹气，"他伪装成被俘的分身混了进去，说是有内应接应...我拦不住他。"
内应？赤璃突然想起瑾清烟的留言——她和父王躲在焰心密道！所以接应岑墨的难道是...
不等他想完，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从胸口炸开。赤璃踉跄着跪倒在地，魔核像是被千万根针同时刺穿——这是本命契约的警示，意味着岑墨正遭遇生命危险！
"赤璃！"玄晔想去扶他，却被爆发的魔焰逼退。
赤璃的双眼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周身魔焰从赤红转为刺目的白炽。他感应到了，岑墨的仙力正在急剧衰弱，而且位置是...魔宫地牢！那个布满禁制的地方，仙力会被完全压制。
"破界阵还要多久？"他嘶声问道。
"至少还需要一个时辰..."
赤璃站起身，魔焰在背后凝聚成六片火焰羽翼："等不了了。"
玄晔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你疯了？直接冲进时空结界会被撕成碎片！"
"那就让它们试试。"赤璃展开火焰翼，地面在高温下开始熔化，"告诉洛凝雪，准备好最强的治疗术——等我们出来。"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他的身影已经冲天而起，如同一颗逆行的流星撞向黑色结界。玄晔的呼喊被抛在身后，赤璃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口的契约感应上——那根无形的线正指引着他前往岑墨所在。
结界近在咫尺，赤璃能感觉到上面扭曲的时空之力。正常来说，任何物质接触这种结界都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时间点，但他赌的就是那些分身身上提取的能量与自己同源...
"岑墨，坚持住..."他闭上眼睛，将全部魔气集中在契约感应上，然后——撞了上去。
预料中的撕裂感没有到来。赤璃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扭曲的走廊里，墙壁上的魔火灯忽明忽暗，灯焰时而向前燃烧，时而向后倒流。时空在这里完全错乱了。
他顺着契约感应向前奔去，经过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场景：一队守卫倒着行走，血滴从地板飞回伤口；一个灰袍人同时出现在走廊两端，正在与自己对话；最可怕的是，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的残影——有的在狂笑，有的在痛哭，有的浑身浴血...
"都是可能的未来..."赤璃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幻象，专注于契约的指引。
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僵住了。前方跪着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岑墨被七根紫金长钉钉在墙上，鲜血顺着墙壁流淌，却在半途诡异地凝固了。十二个灰袍人围成一圈，正在吟诵某种咒语，而领头者手中握着的...赫然是赤璃小时候送给岑墨的那枚同心佩！
"住手！"赤璃的怒吼震得整个走廊都在颤抖。魔焰如海啸般扑向灰袍人，却在即将触及他们时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
"啊，正主终于来了。"领头者转过身，露出那张与赤璃相似的脸，"我们正在借用你的小仙君呢。他的仙力纯度真是惊人，足够打开时空之门的一角了..."
赤璃疯狂攻击着屏障，却只能看着岑墨的血越流越多。仙君的头无力地垂着，脸色苍白如纸，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赤璃的声音已经不像人声，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
"只是取了一点血而已。"领头者轻笑，"当然，为了让他配合，我们不得不先折断他的四肢...啊，别那么瞪着我，反正很快你们就会融为一体，成为新世界的基石——"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地牢剧烈摇晃，墙壁上的时空裂痕开始扩大。领头者脸色大变："怎么可能？外界的阵法还没..."
一道银光如流星般穿透层层障碍，精准地击中领头者的肩膀。灰袍人惨叫一声，同心佩脱手飞出。赤璃趁机集中全部魔焰轰向屏障的一点，终于撕开了一道裂缝。
"玄晔那家伙...总算靠谱一次。"赤璃闪身冲入屏障内，魔焰化为长刀横扫，三个灰袍人瞬间身首异处。剩下的立刻结阵反击，各种扭曲的法术如雨点般袭来。
赤璃不闪不避，硬扛着攻击冲到岑墨身前。近距离看，仙君的伤势更触目惊心——七根长钉分别钉在四肢、锁骨和两肋，每根钉子上都刻着抑制仙力的符文。最可怕的是心口处那个正在流血的符号，那是时空锚点，用于抽取生命能量...
"岑墨...岑墨！"他小心翼翼地触碰仙君的脸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岑墨的眼睫微微颤动，灰蓝色的眸子艰难地聚焦："赤...璃？"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来了..."
"闭嘴，省点力气。"赤璃迅速检查钉子的构造，发现它们与血肉长在了一起，强行拔出会造成更大伤害，"我带你出去。"
"不行..."岑墨用尽力气摇头，"他们在...心脏下了咒...一离开这里就会..."
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赤璃的脊背爬上来。他这才注意到，岑墨心口的符号连接着地面上的巨大法阵——那确实是一个时空之门的雏形，已经充能过半。如果现在带走岑墨，整个魔宫很可能被失控的时空乱流撕碎，包括躲在密道里的魔君和瑾清烟...
"赤璃...殿下..."一个微弱的女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赤璃转头，看到瑾清烟扶着墙艰难走来，紫色的裙装已经被血浸透。她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匕首，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清烟！"赤璃想过去扶她，却被制止。
"别动...那个法阵..."瑾清烟喘着气，从怀中掏出一卷古老的卷轴，"父王让我...带这个给你...《时轮逆转术》..."
赤璃瞳孔骤缩。这是魔界禁术中的禁术，能够小范围逆转时间，代价是施术者的...
"没时间...犹豫了..."瑾清烟艰难地挪到法阵边缘，将卷轴抛给他，"救他...然后...炸了这鬼地方..."
灰袍人显然认出了卷轴，疯狂地扑过来想要阻止。瑾清烟突然站直身体，双臂张开挡住去路："你们的对手是我！"她周身爆发出耀眼的紫焰，竟然暂时拦住了九个灰袍人。
赤璃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他迅速展开卷轴，魔核全力运转，按照上面的咒文开始结印。古老的魔纹从他皮肤下浮现，每完成一个手印，就有一根骨头发出断裂般的脆响。
"赤璃..."岑墨似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眼中浮现出绝望，"不要..."
"相信我。"赤璃对他笑了笑，完成最后一个手印，"这次换我来救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接着，以赤璃为中心，一道金色的波纹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倒流的景象开始重现：岑墨的血从地面飞回体内，长钉一根接一根退出身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就连心口的时空锚点也开始松动...
"就是现在！"赤璃在时间倒流到钉子全部脱落的瞬间，一把抱起岑墨，同时将积蓄已久的魔焰轰向地面法阵。巨大的爆炸声中，整个地牢开始崩塌，时空乱流如脱缰野马般肆虐。
"清烟！"赤璃一手抱着岑墨，冲向还在与灰袍人缠斗的瑾清烟。就在他即将抓住她的瞬间，一道时空裂缝突然在两人之间裂开。
"带他走！"瑾清烟在裂缝另一侧大喊，脸上带着赤璃从未见过的平静微笑，"告诉父王...我很抱歉..."
裂缝骤然扩大，将她与灰袍人一起吞噬。赤璃的指尖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随即被强烈的冲击波掀飞出去。他本能地将岑墨护在怀中，用背部承受了大部分撞击。
当意识即将陷入黑暗时，赤璃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们。熟悉的药草香传来，是洛凝雪...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的传送感...最后，他听到了玄晔的怒吼："快！治疗术准备！他们两个都要活着！"
赤璃想告诉他自己没事，想问问瑾清烟和父王怎么样了，想确认岑墨的伤势...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拖入无梦的深渊。最后的知觉，是掌心传来的微弱脉搏——岑墨的心跳，平稳而坚定。
这样就够了...他放任自己沉入黑暗。至少这一次，他守住了最重要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