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逆命双星
仙界，诛仙台。
岑墨的意识在痛苦与黑暗中浮沉。镇魂钉锁住了他的五感，却锁不住化灵池水对神魂的侵蚀。每一滴池水都像烧红的钢针，从毛孔钻入，沿着经脉游走，将那些与赤璃有关的记忆一点点剥离。
三百年前云巅书院的初遇，赤璃那双在阳光下如琥珀般透亮的眼睛...
情缘树下醉酒后的胡话，红发少年拍着胸脯说要建一座仙魔都能住的房子...
无归渊生死一线时，那个不管不顾冲进混沌乱流的怀抱...
"不..."岑墨在灵魂深处呐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些记忆比他的命还珍贵，若连这些都失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化灵池畔，司刑仙官们冷眼旁观。帝君背对刑台，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文曲星君则站在最前排，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第七刑准备。"司刑仙官高声宣布，"神魂鞭——"
就在金仙举起雷鞭的刹那，天河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巨响！一道水柱冲天而起，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破水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刑台。
"拦住他！"文曲星君厉声喝道。
数十名天兵天将一拥而上。那"仙官"打扮的人影身手矫健，赤手空拳就打倒了一片，但终究寡不敌众，很快被逼到诛仙台边缘。
"赤璃...走..."岑墨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即使那人伪装得再好，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双眼睛，那双永远盛满炽热情感的眼睛，三界之中唯有赤璃。
"说好同生共死的，想撇下我？没门！"赤璃一把扯下伪装，红发在仙风中飞扬如焰。
全场哗然。帝君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文曲星君则像闻到血腥的鲨鱼，立刻高呼："魔族奸细！格杀勿论！"
就在天兵天将再次扑上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精准地击落在双方之间——是玄晔的战戟！
"陛下！"玄晔单膝跪地，"臣有要事禀报！"
帝君抬手制止了天兵的动作："讲。"
玄晔呈上一枚留影石："文曲星君勾结前任司命，意图颠覆两界！证据确凿！"
留影石中清晰地显示文曲星君与一名黑袍人的密谈，内容正是如何借岑墨之事挑起仙魔大战，好渔翁得利。
文曲星君面如土色："陛下明鉴，这必是魔族幻术！"
帝君沉默良久，突然挥手解开岑墨的锁链："带他走。在朕改变主意之前。"
赤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上刑台。当他触碰到岑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化灵池水已经侵蚀到心脉，再晚一步就回天乏术了！
"撑住...我带你回家..."赤璃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小心翼翼地抱起岑墨。轻，太轻了，仿佛抱着一具空壳。
岑墨虚弱地抬手，抚上赤璃的脸："傻子...你又...燃烧本命魔元..."他看到了赤璃发梢跳动的紫焰，那是魔元透支的征兆。
赤璃充耳不闻，转向玄晔："开路！"
玄晔点头，召回战戟正要施法，文曲星君却突然暴起！他手中多出一柄漆黑长剑，直刺赤璃后心！
"小心！"玄晔闪身挡在两人身前，战戟与黑剑相撞，火花四溅。
趁着这个间隙，赤璃抱着岑墨跃上战戟。洛凝雪不知何时也赶到，接过驾驭的任务："抓紧了！"
战戟冲天而起，文曲星君气急败坏地命令追击，却被帝君暗中设下的屏障阻拦。赤璃紧紧抱着岑墨，感受着对方越来越弱的呼吸，心如刀绞。
"坚持住...求你了..."他哽咽着将额头贴在岑墨冰凉的皮肤上，"别丢下我..."
洛凝雪一边驾驭战戟一边快速检查岑墨的伤势，脸色越来越难看："伤得太重了...需要立刻..."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赤璃这才注意到，洛凝雪的后心插着一支毒箭，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裙。
"你..."
"没事...小伤..."洛凝雪强撑着笑道，"前面就是两界通道，玄晔应该已经..."
话音未落，文曲星君竟突破了帝君的屏障，手持黑剑追来！千钧一发之际，玄晔再次挡在众人面前："走！"
战戟冲入两界通道，混沌乱流如刀割般袭来。赤璃用身体为岑墨挡下所有冲击，自己却被撕扯得遍体鳞伤。当熟悉的魔界气息扑面而来时，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岑墨苍白的脸上。
"赤璃..."岑墨虚弱地睁开眼，"你的眼睛..."
赤璃这才发现自己的视力正在迅速模糊——这是瞒天丹药效过去、魔元开始冻结的征兆。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救岑墨，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魔界边境，魔君早已率军等候多时。看到战戟飞来，他立刻命医官上前接应。
"父王..."赤璃踉跄着跪下，仍紧紧抱着岑墨，"救他...求您..."
魔君看着儿子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和怀中奄奄一息的仙君，长叹一声："冤孽啊..."
永夜宫，九转还魂殿。
岑墨被安置在中央的玄冰玉床上，十二名魔医围着他忙碌。赤璃则被强行按在旁边的软榻上接受治疗——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瞒天丹的反噬加上魔元透支，随时可能危及性命。
"少主，必须立刻为您疏导魔元！"首席魔医焦急道。
赤璃充耳不闻，挣扎着要下榻："先救岑墨...化灵池水已经侵蚀到他的心脉了..."
"胡闹！"魔君厉声呵斥，"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两股相克的力量在他体内打架，死得更快！"
赤璃浑身一震，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父王说得对，但眼睁睁看着岑墨受苦却无能为力，比凌迟还难受。
"有一个办法..."瑾清烟突然开口，"既然仙魔之力相克，何不尝试相融？"
魔君皱眉："说清楚。"
"焚心谷的心焰能淬炼出最纯粹的力量本质。"瑾清烟解释道，"赤璃哥哥和岑墨仙君都通过试炼，说明他们的力量本质已经..."
"可以一试！"首席魔医眼前一亮，"但需要有人引导两股力量平衡。"
玄晔和洛凝雪对视一眼，同时上前："我们来。"
魔君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准备'阴阳逆转阵'！"
阵法很快布置妥当。岑墨被移至阵眼，赤璃则坐在他对面，两人掌心相贴。玄晔和洛凝雪分别站在两侧，作为仙魔之力的媒介。
"开始！"
魔君亲自启动阵法。赤璃感到体内冻结的魔元开始流动，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向岑墨渡去。与此同时，玄晔将精纯的仙力注入岑墨体内，洛凝雪则引导着两股力量交汇。
起初，仙魔之力如预料般相互排斥，岑墨痛苦地痉挛起来。赤璃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加力，只能通过掌心传递自己最精纯的本命魔元。
"赤璃..."岑墨突然轻声唤道，银灰色的眸子微微睁开，"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赤璃紧张地问。
"我们的...记忆..."岑墨嘴角勾起一丝虚弱的微笑，"都在...这里..."他艰难地抬手点了点心口。
原来化灵池水并未真正抹去那些记忆，只是将它们封存在神魂最深处。此刻在两股力量的交融下，封印正在松动！
赤璃喜极而泣，更加专注地引导魔元。渐渐地，奇迹发生了——仙魔之力不再排斥，反而如两条游鱼般开始相互缠绕，在岑墨体内形成一种全新的、和谐的能量循环！
"这...这不可能..."首席魔医目瞪口呆，"仙魔之力竟能如此完美融合？"
魔君眼中精光闪烁："不是融合，是共生。就像阴阳双鱼，相生相克却又互为依存。"
随着能量循环的建立，岑墨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苍白的面颊有了血色，干裂的嘴唇重新润泽，连那些被化灵池水腐蚀的伤口都在慢慢愈合。
赤璃的情况也随之改善。原本冻结的魔元重新活跃起来，视力也逐渐恢复。当看到岑墨的睫毛轻轻颤动时，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疼..."岑墨轻声抗议，却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
"活该！"赤璃恶狠狠地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谁让你一个人扛的？谁让你不反抗的？谁让你..."
岑墨用指尖抵住他的唇，银灰色的眸子温柔似水："下次不会了。"
"还敢有下次？！"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魔君重重地咳嗽一声："要腻歪回房去！别在这碍眼！"
玄晔和洛凝雪相视一笑，悄悄退出大殿。瑾清烟则红着眼圈转身就走，却被魔君一把拉住："去哪？"
"我...我去煎药..."瑾清烟结结巴巴地说。
魔君哼了一声："药童多得是，缺你一个？"他不由分说地把女儿按在座位上，"好好看着，学着点什么叫真心。"
三日后，永夜宫花园。
岑墨靠在软榻上，看着赤璃手舞足蹈地描述他是如何大闹仙界的。虽然大部分细节玄晔已经告诉过他，但从赤璃嘴里说出来，总是格外生动。
"...然后我就一拳打飞那个天将，结果他的头盔..."赤璃突然顿住，皱眉看着岑墨，"你笑什么？"
"没什么。"岑墨抿唇，"就是觉得...活着真好。"
赤璃的表情瞬间柔软下来。他轻轻握住岑墨的手："那当然。我们还有几千年几万年要活呢。"
"魔君同意我们留在魔界了？"
"哼，他敢不同意？"赤璃得意洋洋，"不过..."他挠挠头，"我答应他暂时不去仙界挑衅，等风波平息再说。"
岑墨微笑。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要知道以前的赤璃可是连魔君的话都当耳旁风。
"对了。"赤璃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在无归渊建的房子已经完工了，等你伤好了就带你去看看。"
"就是我们第一次溜出书院去的地方？"
"没错！"赤璃眼睛亮晶晶的，"我按当年的设想建的，有仙界的亭台楼阁，也有魔界的温泉火池，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没有那些烦人的规矩。"
岑墨心头一暖。三百年前随口一说的梦想，赤璃竟然一直记着，还真的实现了。
"还有..."赤璃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对玉佩，"我重新做的，比之前的更结实。"他帮岑墨系在腰间，"这样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玉佩温润如水，内里却蕴含着赤璃的一缕本命魔元。岑墨轻轻抚摸玉面，突然想起什么："我的琴..."
"在这儿呢。"玄晔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和洛凝雪并肩走来，手中捧着的正是九霄环佩琴，"帝君让我物归原主。"
岑墨郑重接过，指尖抚过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琴身完好无损，甚至连之前战斗留下的划痕都被精心修复了。
"帝君他..."
"后悔了。"玄晔直言不讳，"但他拉不下脸亲自道歉，只好让我来当说客。"
赤璃哼了一声："早干嘛去了？"
"赤璃。"岑墨轻声道，"帝君对我有栽培之恩。"
"知道啦知道啦。"赤璃不情不愿地撇嘴，"等他寿辰，我备份大礼总行了吧？"
众人笑作一团。阳光透过魔界特有的红云洒在庭院里，为四人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前路或许还有坎坷，但此刻，他们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一切，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光。
而在遥远的无归渊，那座新建的宅院静静伫立在情缘树下，等待着主人的归来。门楣上挂着一块未刻字的牌匾，只等两人共同题写——那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仙魔共存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