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假凤虚凰
仙界凌霄殿偏厅内，岑墨端坐在玉案前批阅公文，腕间的缚仙索在衣袖下若隐若现。自从回到仙界，这根金线就再没离开过他的手腕，时刻提醒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帝君监视之下。
"静渊仙君。"
轻柔的女声从殿外传来。岑墨不必抬头就知道是谁——洛凝雪，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此刻正捧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月白色的裙裾上绣着药王谷特有的青莲纹样。
"洛仙子。"岑墨起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今日又劳烦你了。"
洛凝雪微微一笑，将食盒放在案几上："药王谷新收的玉髓芝，对经脉有益。"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岑墨藏在袖中的手腕，"特别是...某些特殊伤势。"
殿内侍立的两位仙娥识趣地退到门外，却仍保持着能听见对话的距离——这是司命星君的安排，要求她们记录静渊仙君与未婚妻的每一次互动。
岑墨心领神会，接过食盒时指尖在盒底轻轻一划，果然摸到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他面不改色地将食盒放到一旁："多谢仙子挂念。"
"仙君客气了。"洛凝雪在客座坐下，姿态优雅地开始沏茶，"天人之辩在即，帝君命我多来走动，免得...生疏了。"
她说这话时刻意加重了"帝君命我"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自从幻月洞天考核后，帝君就加大了"撮合"力度，几乎每日都命她以各种理由来凌霄殿见岑墨。
茶香氤氲中，岑墨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是玄晔熟悉的字迹：『赤璃已知计划，情缘树已安排妥当。另，魔尊逼婚甚急，瑾清烟似有异动。』
岑墨指尖窜出一缕仙火将纸条焚毁，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魔尊逼婚在他预料之中，但瑾清烟...那个骄纵的魔界公主会有什么异动？
"仙君近日可有不适？"洛凝雪突然提高音量，同时用眼神示意门外有人靠近。
岑墨立刻会意："劳仙子挂念，只是旧伤未愈，偶有心悸。"
"那正好。"洛凝雪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这是我新配的'清心丹'，每日一粒，可安神定魄。"
玉瓶递过来时，岑墨感觉到瓶底刻着细小的纹路——是魔界文字！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指尖摩挲着辨认出两个字：『明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司命星君那标志性的冷冽嗓音穿透门扉："静渊仙君可在？帝君有旨意！"
洛凝雪迅速起身退到一旁。岑墨整理衣冠迎到门口，只见司命星君手持玉册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四名金甲神将，架势不像是传旨，倒像是来拿人的。
"小仙接旨。"岑墨躬身行礼，腕间的缚仙索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司命星君冷眼扫过殿内情形，在看到洛凝雪时略微缓和："帝君口谕，三日后天人之辩，静渊仙君需担任仙界主讲。期间不得离开凌霄殿，每日需向本君汇报修行进度。"
"小仙遵旨。"岑墨低头应下，心中却是一沉。禁足凌霄殿？那明晚与赤璃的约定...
"此外。"司命星君翻动玉册，声音又冷了几分，"帝君体恤你与洛仙子聚少离多，特准你们明日共游瑶池。"
岑墨猛地抬头，正对上司命星君洞悉一切的眼神。老狐狸！这分明是试探，想看看他与洛凝雪独处时会否露出马脚！
"谢帝君恩典。"洛凝雪抢先一步行礼，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凝雪定当好好陪伴仙君。"
司命星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直到那袭白袍消失在长廊尽头，岑墨才缓缓直起身，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仙君不必担忧。"洛凝雪轻声道，"明日我自有安排。"
岑墨望向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妻，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药王谷的少主，表面温婉如水，实则心细如发。这半年来若非她与玄晔暗中周旋，自己与赤璃的事恐怕早就暴露了。
"连累仙子了。"岑墨真心实意地道歉。
洛凝雪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各取所需罢了。"她起身告辞，"明日辰时，瑶池见。"
送走洛凝雪后，岑墨回到案前，取出那瓶"清心丹"。倒出一粒在掌心，丹药表面果然刻着细小的魔纹——是赤璃的气息！他几乎能想象那个红衣魔君躲在魔界某个角落，咬牙切齿地往丹药里灌注魔力的样子。
想到赤璃，岑墨的胸口泛起一阵钝痛。回到仙界后，他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身边有那个人的存在。习惯了清晨被没轻没重的推搡吵醒，习惯了练功时突然飞来的"暗器"(通常是果子或小石子)，甚至习惯了半夜醒来发现被当成了人形抱枕...
"静渊仙君。"
玄晔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岑墨抬头，看到那位司战仙君正蹲在窗棂上，一身夜行衣与平日庄严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疯了？"岑墨压低声音，"司命星君刚走！"
玄晔灵活地翻进殿内："所以才要快。"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铺在案上，"情缘树周边的守卫分布，我刚从魔界探回来的。"
岑墨仔细查看地图，眉头越皱越紧。情缘树位于仙魔两界缓冲地带，平日里人迹罕至，但天人之辩前夕，双方都加派了重兵把守。尤其是魔界那边，足足三层结界，还有一队影卫日夜巡逻。
"赤璃那边怎么样？"
"魔尊逼他三日后与瑾清烟完婚。"玄晔的声音带着几分同情，"不过那丫头似乎另有打算，今天偷偷见了西山魔狼族的人。"
岑墨若有所思。瑾清烟与赤璃向来不对付，这次居然没有欢天喜地地准备嫁衣，确实反常。
"明晚我会制造机会让你脱身。"玄晔收起地图，"但最多两个时辰，否则司命星君一定会起疑。"
"足够了。"岑墨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洛仙子那边..."
"她明天会带一个'替身'来瑶池。"玄晔的耳根微微发红，"药王谷的幻形丹，足以骗过普通仙娥。"
岑墨挑眉。看来这对"苦命鸳鸯"也没闲着，连替身都准备好了。正想调侃几句，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神将！
玄晔反应极快，一个翻身就消失在窗外。岑墨迅速将地图焚毁，装作专心批阅公文的样子。当巡夜神将探头进来时，只看到静渊仙君如常伏案的背影。
夜深人静，岑墨独坐窗前，手中握着那枚刻有魔纹的丹药。明日此时，他就能见到赤璃了...但天人之辩在即，魔尊逼婚甚急，他们真的能扭转乾坤吗？
腕间的缚仙索突然收紧，勒得骨肉生疼。岑墨面不改色，只是将丹药握得更紧了些。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更加坚定——无论如何，明晚一定要见到赤璃。
次日清晨，瑶池畔仙雾缭绕。岑墨按约前来，远远就看见洛凝雪独自站在一株蟠桃树下，白衣胜雪，黑发如瀑，确实是仙界少有的美人。
"仙君来了。"洛凝雪转身微笑，递过一个食盒，"尝尝我新做的桃花酥？"
岑墨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底暗格，里面是一颗幻形丹。他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多谢仙子。"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洛凝雪指向瑶池最僻静的一角，"听说近日有并蒂莲开放。"
两人沿着玉阶缓步而行，身后远远跟着两名仙娥——是司命星君安排的眼线。走到一处转角时，洛凝雪突然"不小心"打翻了香囊，里面的花瓣随风飘散。
"哎呀！"她轻呼一声，蹲下身去收拾。这个动作恰好挡住了仙娥的视线。
岑墨抓住机会服下幻形丹，瞬间化作洛凝雪的模样。而真正的洛凝雪则迅速取出一张符纸贴在身旁的假山上——那假山立刻变成了"静渊仙君"的样子，惟妙惟肖。
"走吧。"化身洛凝雪的岑墨低声道，"替身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两人装作赏花的样子，渐渐与"静渊仙君"拉开距离。当走到一处茂密的仙草丛时，洛凝雪突然掐诀，地面出现一个隐蔽的传送阵。
"玄晔在那边等你。"她快速说道，"记住，必须在申时前回来！"
岑墨点头踏入阵法。光芒闪过，再睁眼时已身处仙界边境的一片竹林中。玄晔早已等候多时，身边还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白芷，书院的那位医仙首座！
"白前辈？"
白芷哼了一声："别叫我前辈，折寿。"她扔过来一个包袱，"换上，里面还有能暂时麻痹缚仙索的药膏。"
岑墨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普通的仙界巡逻兵装束。迅速换装后，他将药膏涂在手腕上，缚仙索果然松弛了些许。
"从这里往西三里就是缓冲地带。"玄晔指着地图，"魔界那边赤璃已经打点好了，但仙界这边的守卫..."
"交给我。"白芷打断他，从药箱里取出几个小瓶，"这些'安神散'够那些小兔崽子睡上三个时辰。"
岑墨惊讶地看着这位脾气古怪的医仙。白芷向来对仙魔之争不感兴趣，整天窝在药庐研究新方子，怎么会...
"看什么看？"白芷瞪他一眼，"我那傻徒弟哭着求我帮忙，我能怎么办？"她顿了顿，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再说了...你们在书院那点破事，当我瞎啊？"
岑墨耳根一热。原来他和赤璃的事，早就被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老太太看在眼里。
"时间紧迫。"玄晔催促道，"魔界那边应该也准备好了。"
告别二人，岑墨沿着隐蔽小路向缓冲地带潜行。随着距离拉近，怀中的传送符开始微微发热——这是赤璃在另一头感应的信号！
缓冲地带的守卫果然森严。每隔百步就有一队巡逻天兵，天空中还有仙鹤哨兵盘旋。岑墨躲在岩石后，等待白芷的"安神散"生效。
果然，不到半刻钟，那些天兵就开始哈欠连天，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连天上的仙鹤都摇摇晃晃地栽进云层里。
岑墨抓住机会冲向边界。就在他即将踏入中立地带时，腕间的缚仙索突然剧烈收缩！帝君感应到他离开了规定区域！
剧痛让岑墨眼前一黑，险些跪倒在地。他咬牙将剩余的药膏全抹在手腕上，勉强压制住缚仙索的反噬。就在这时，一道红光从对面疾射而来，稳稳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慢死了。"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岑墨抬头，正对上赤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三个月不见，那人的红发似乎更长了些，在脑后松松地扎成一束，额间的魔纹比记忆中更加鲜明。
"你..."岑墨刚开口，就被赤璃一把拽进怀里。
"别说话，先离开这里。"
赤璃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他拉着岑墨飞快地穿过一片迷雾，来到缓冲地带中心的小山坡上。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棵参天古树，树干上缠绕着红白两色的藤蔓，正是传说中的情缘树。
"安全了。"赤璃检查四周后松了口气，"这里暂时不会被发现。"
岑墨却盯着他额间新增的一道疤痕："这是..."
"小伤。"赤璃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老头子发火砸的。"他拉着岑墨在树下坐下，"倒是你，瘦得跟竹竿似的，仙界不管饭啊？"
熟悉的调侃语气让岑墨心头一暖。他取出那瓶"清心丹"："多谢你的药。"
赤璃接过药瓶，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岑墨的手腕，正好碰到缚仙索的位置。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老东西还敢用这个锁你？"
"无妨。"岑墨轻描淡写地带过，"天人之辩的事..."
"知道了，陷阱嘛。"赤璃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血色晶石，"看这个。"
岑墨接过晶石，立刻感应到里面蕴含的磅礴魔力："这是..."
"魔核碎片。"赤璃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我父王的。"
岑墨震惊地抬头。魔核是魔族的力量源泉，赤璃竟然偷来了魔尊的魔核碎片？这要是被发现...
"别那副表情。"赤璃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是他先不仁的。"他指向晶石，"用这个可以暂时屏蔽缚仙索的感应，足够你在天人之辩上自由行动。"
岑墨握紧晶石，突然意识到赤璃为了这次见面冒了多大风险。偷取魔尊魔核，穿越重重结界，还要避开魔界的眼线...
"傻子。"他轻声道，声音有些发颤。
"彼此彼此。"赤璃笑着凑近，却在看到岑墨苍白的脸色后皱起眉，"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岑墨没有回答。事实上，自从回到仙界，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晚不是被缚仙索的疼痛惊醒，就是梦见赤璃在焚心殿受苦。
"转过去。"赤璃突然命令道。
岑墨疑惑地转身，随即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按在自己背上。精纯的魔气缓缓流入体内，与仙力交融，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这是他们在书院时经常做的"调息"，赤璃的魔气总能神奇地安抚他躁动的仙力。
"清烟那丫头说，西山魔狼族挖了条密道通往明镜台。"赤璃一边运功一边低语，"天人之辩当天，我会假装旧伤复发拖延时间，你趁机..."
"不行。"岑墨打断他，"太危险了。"
"危险？"赤璃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和洛凝雪订婚？"
岑墨转身，正色道："帝君已经起疑了。如果你在天人之辩上闹事，魔尊绝不会轻饶。"
"那就让他杀了我好了。"赤璃满不在乎地说，眼中却闪着决绝的光，"反正没有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岑墨心口。他猛地抓住赤璃的手腕："别胡说！"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情缘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古老的预言。
"我有更好的计划。"最终岑墨打破沉默，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明镜台下方有个废弃的传送阵，是上古时期留下的..."
赤璃凑过来看图纸，红发垂落在岑墨肩头，带着熟悉的硫磺气息。岑墨强忍住将他揽入怀中的冲动，继续解释着计划细节。
时间在密谋中飞快流逝。当日头西斜时，赤璃突然抓住岑墨的手："该回去了。"
岑墨这才惊觉已经过了申时。缚仙索开始不安地躁动，提醒着他离开的时间太久。
"三日后见。"赤璃用力抱了他一下，随即松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真的。"
岑墨点头，将魔核碎片贴身收好。转身离去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情缘树——传说有缘人能在树下看到未来伴侣的模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到树梢闪过两道纠缠的光，一红一白，如同他们交织的命运。
回程比来时顺利得多。幻形丹的效果还没消失，岑墨很轻松就混入了瑶池的赏花人群，与"静渊仙君"的替身顺利交换回来。
"一切顺利？"洛凝雪递过一杯茶，低声问道。
岑墨微不可察地点头："多谢仙子相助。"
"不必言谢。"洛凝雪望向远处，"我们...同病相怜。"
回凌霄殿的路上，岑墨的袖中紧握着那块魔核碎片。赤璃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让他想起那个拥抱的力度，想起情缘树下交握的双手，也想起三日后那场关乎生死的重要对决。
司命星君在殿门前等候多时，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静渊仙君今日游兴不错？"
"托仙君的福。"岑墨面不改色地行礼，"瑶池并蒂莲确实名不虚传。"
司命星君冷哼一声，挥袖离去。岑墨回到寝殿，刚关上门就跪倒在地——缚仙索的反噬终于爆发了！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颤抖着取出魔核碎片按在腕间。
暗红色的魔力与金色缚仙索激烈对抗，最终勉强达成微妙的平衡。岑墨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里衣。窗外，仙界的明月高悬，与魔界的血月遥遥相对。
三日后，一切将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