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药香暗涌

琼华宴第三日，药王谷的丹道展示在"百草园"举行。岑墨一早便收到洛凝雪的传讯玉简，邀他前去参观。赤璃听闻后，立刻嚷嚷着要同往，全然不顾昨日醉酒后的尴尬。

"你确定要去？"岑墨整理着袖口，余光瞥向还瘫在床上的赤璃，"药王谷的人可不像玄晔那么好说话。"

赤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眼睛却亮得惊人："当然！听说药王谷的'九转金丹'是仙界一绝，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岑墨看着他乱糟糟的红发和皱巴巴的衣袍，叹了口气："至少先梳洗一下。"

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百草园。园门由两株千年紫灵芝幻化而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仙官仙子，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岑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洛凝雪——她今天穿了一袭淡青色的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兰花，素雅得与周围珠光宝气的仙子们格格不入。

"静渊仙君。"洛凝雪迎上来行礼，目光在赤璃身上停留了一瞬，"赤璃魔君也来了。"

赤璃难得规矩地回礼："洛仙子。"他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长衫，比平时朴素许多，连额间的魔纹都刻意收敛了。

"家父正在准备丹道演示，请随我来。"洛凝雪引着二人穿过园门，声音轻柔似水，"今日除了展示丹药，还有辨药比赛，胜者可获得一株'月华草'。"

"月华草？"赤璃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只在月圆之夜开花的灵药？"

洛凝雪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魔君对仙界灵药也有研究？"

"家母喜欢收集各种奇花异草。"赤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魔宫里就有一片药圃，种了不少从各界搜罗来的珍品。"

岑墨默默听着两人交谈，心中微动。他竟不知道赤璃对草药感兴趣，更不知道魔宫里还有药圃。这个看似跳脱的魔君，到底还有多少他不了解的一面？

百草园内布局精巧，各类灵药按五行属性分区域种植，每一株都散发着独特的灵气波动。园中央是一座白玉高台，台上摆放着丹炉和各种制药器具，几位药王谷的长老正在做准备工作。

"凝雪。"一位中年仙官走过来，面容严肃，"演示即将开始，你去准备一下。"

"是，父亲。"洛凝雪恭敬地应道，转向岑墨二人，"失陪片刻。"

岑墨目送她离去，这才注意到高台旁已经设好了宾客席。玄晔正坐在前排，朝他们招手。

"你们来得正好。"待二人落座，玄晔笑道，"今日的重头戏是'九转金丹'的炼制演示，由药王亲自主持。"

赤璃好奇地东张西望："药王就是洛仙子的父亲？"

玄晔点头："药王洛青竹，仙界丹道第一人。"他压低声音，"脾气也是第一古怪，等会儿千万别乱说话。"

话音刚落，一阵清越的钟声响起。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走上高台，正是药王洛青竹。他身后跟着洛凝雪和几位药童，每人手中都捧着精致的玉盒。

"今日老夫将演示'九转金丹'的炼制过程。"药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此丹需经九转九炼，耗时七七四十九日。今日只展示第一转，余下过程由小女凝雪解说。"

随着药王开始操作，园内鸦雀无声。岑墨注意到洛凝雪站在父亲身侧，不时递上各种药材，动作娴熟精准。她讲解时的声音不疾不徐，将复杂的炼丹原理说得通俗易懂，连赤璃都听得入迷。

"没想到洛仙子这么厉害。"赤璃小声对岑墨说，"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呢。"

岑墨没有回应，但心中也有几分讶异。他与洛凝雪虽有婚约在身，却从未深入了解过她的才能。此刻台上的她自信从容，与平日里那个温婉少言的仙子判若两人。

第一转演示结束后，药王宣布开始辨药比赛。参赛者需蒙眼辨别十种药材，全对者胜出。

"我去试试！"赤璃自告奋勇地举手，引来一片惊讶的目光——魔族参加仙界药赛，这可是头一遭。

药王皱了皱眉，刚要拒绝，洛凝雪却轻声道："父亲，来者是客。"

"随你。"药王甩袖离去，将主持工作交给了女儿。

赤璃兴冲冲地上了台，与其他几位参赛者一起蒙上眼睛。洛凝雪亲自端着药盒走到他面前，取出一片叶子放在他鼻下。

"嗯...紫灵参，三百年份的，生长在背阴处，采摘时应该是个阴天。"赤璃不假思索地说。

洛凝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换了另一种药材。

"火灵芝！"赤璃兴奋地说，"不过这个有点特别...啊！是变异品种，生在极寒之地的火灵芝，所以香气里带着一丝寒意。"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岑墨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那个神采飞扬的红衣魔君。他从未见过赤璃如此专注的样子，那双平时总是乱瞟的眼睛此刻被白绫蒙住，反而显得格外沉静。

十种药材辨完，赤璃竟然全对，连最冷门的"冰焰花"都准确识别出来。洛凝雪宣布结果时，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赞叹："赤璃魔君辨药全对，实属难得。"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大部分仙官仍对魔族抱有戒心。赤璃倒不在意，乐呵呵地接过了那株作为奖品的"月华草"。

"送你。"回到座位后，赤璃直接把月华草塞给岑墨，"听说这玩意能安神，你晚上总睡不好。"

岑墨愣住了，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确实有失眠的毛病，但从没跟赤璃提起过。这家伙是怎么发现的？

活动结束后，宾客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玄晔被几位仙官拉去议事，临走前对岑墨使了个眼色。岑墨会意，带着赤璃在园中闲逛，等洛凝雪忙完。

"你什么时候学的辨药？"走在幽静的药圃小径上，岑墨忍不住问道。

赤璃把玩着一片掉落的灵药叶子："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啊。"他笑了笑，"母亲说我的鼻子比魔犬还灵，适合当个药师。"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成了个打打杀杀的魔君？"赤璃接过话茬，笑容淡了几分，"因为父亲觉得炼药是娘们干的事，男子汉就该习武从军。"

岑墨默然。他忽然意识到，赤璃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下，或许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无奈。

"静渊仙君。"洛凝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换下正式的礼服，穿着一身简便的素色衣裙，"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无妨。"岑墨转身，"恭喜今日演示成功。"

洛凝雪微微一笑："多亏赤璃魔君活跃气氛，家父的演示向来严肃，难得今日园内有些欢声笑语。"

赤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不是太吵了？"

"恰到好处。"洛凝雪眼中带着真诚的赞赏，"魔君对药理的了解令人惊叹，尤其是对'冰焰花'的辨识，连家父都颇为意外。"

赤璃眼睛一亮："你也懂药？那我们可要好好交流交流！我母亲收集了不少魔界特有的药材，有些连名字都没有..."

看着两人越聊越投机，岑墨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应该高兴才对——洛凝雪不排斥赤璃，甚至颇为欣赏，这对他夹在中间的处境大有好处。但为什么胸口会有些发闷？

"仙君？"洛凝雪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玄晔仙君托我转告，他在'听雨轩'设了茶席，邀我们同往。"

听雨轩是百草园内一处僻静的小阁，四周种满了具有安神功效的灵植。玄晔已经在阁内备好了茶点，见三人到来，笑着起身相迎。

"听说我们的魔君大人今日大显身手？"他拍拍赤璃的肩膀，"连药王都对你刮目相看。"

赤璃嘿嘿一笑："运气好罢了。"

四人落座，玄晔亲自斟茶。岑墨注意到他给洛凝雪的那杯特意加了蜂蜜，而洛凝雪接过时指尖微颤，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这两人何时如此熟稔了？

"凝雪仙子。"赤璃突然开口，语气难得正经，"我有个不情之请。"

洛凝雪放下茶杯："魔君请讲。"

"我想...学习仙界的炼丹术。"赤璃直视着她的眼睛，"母亲一直想将魔界药材与仙界丹方结合，但苦于无人指点。若仙子不嫌弃..."

岑墨和玄晔同时抬头，惊讶地看着赤璃。仙界丹术向来不外传，更何况是对魔族。

出乎意料的是，洛凝雪并未立刻拒绝。她沉思片刻，轻声道："此事需征得家父同意。不过..."她抬眼看了看玄晔，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可以先教你一些基础理论。"

赤璃喜出望外，差点打翻茶杯："真的？太感谢了！"

"我也有个条件。"洛凝雪补充道，"我想了解魔界的药材特性，特别是那些生长在魔气浓郁处的品种。"

"没问题！"赤璃拍胸脯保证，"我下次回魔界就把母亲的药典带来！"

岑墨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发现今日的茶格外苦涩。

"对了。"玄晔突然开口，打破了岑墨的思绪，"三日后是'月夕节'，我准备在清荷苑办个小宴，你们可要赏光？"

赤璃立刻响应："当然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负责带些魔界的点心就好。"玄晔笑道，转向岑墨，"凝雪答应帮我布置药草灯，仙君可否也..."

"我另有安排。"岑墨冷淡地打断他，"帝君命我筹备月夕祭典，恐怕无暇分身。"

阁内气氛一时凝滞。洛凝雪担忧地看了岑墨一眼，而玄晔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

"那太可惜了。"玄晔最终说道，语气轻松如常，"不过祭典要紧。"

离开百草园时，夕阳已经西沉。赤璃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谈论炼丹的事，完全没注意到岑墨的沉默。

"洛仙子人真好！"赤璃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她答应明天就开始教我基础手法，还说可以借我她的笔记..."

"嗯。"岑墨淡淡地应了一声。

赤璃终于察觉到异样，停下脚步："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怪怪的。"

岑墨看着眼前这张满是关切的脸，突然感到一阵烦躁："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仙界丹术涉及诸多禁忌，别给洛仙子惹麻烦。"

赤璃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不高兴我跟洛仙子走太近？"

"随你怎么想。"岑墨绕过他，大步向前走去。

"等等！"赤璃追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

岑墨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说什么？说你不该接近我的未婚妻？还是说你明知帝君不喜仙魔交往，还非要到处惹眼？"

赤璃像是被扇了一巴掌，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我...我没想那么多..."

"你从来不想！"岑墨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在仙界闹笑话也好，跟洛凝雪学炼丹也罢，你只顾自己开心，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赤璃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像是被人掐灭了内里的火焰。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看着赤璃黯然离去的背影，岑墨攥紧了拳头。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明明只是...只是什么？嫉妒？害怕？还是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愤怒？

回到寝殿后，岑墨辗转难眠。窗外，一弯新月悬在枝头，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失眠的仙君。他起身走到书案前，无意中看到赤璃送的那株月华草，正被小心地养在一个玉瓶里。

指尖轻轻触碰那银白色的叶片，岑墨突然想起赤璃说过的话："听说这玩意能安神，你晚上总睡不好。"

原来那家伙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自己，而他却...

"咚咚。"轻微的敲窗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岑墨开窗，只见赤璃蹲在窗台上，手里捧着个食盒，脸上带着怯怯的笑："我...我做了点宵夜。"

月光下，他额间的魔纹黯淡了许多，眼睛却亮得惊人。岑墨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侧身让他进来。

食盒里是几块造型拙劣的糕点，有的焦了边，有的裂了缝，一看就是新手作品。

"我按魔界方子做的'蜜心糕'。"赤璃小心翼翼地说，"可能...不太好吃。"

岑墨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得发腻，还带着淡淡的焦苦味。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谢谢。"他轻声说。

赤璃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重新被点燃的火焰："你不生气啦？"

"我没生气。"岑墨叹了口气，"只是..."

"我明白。"赤璃打断他，笑容里带着几分勉强，"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他站起身，"不打扰你休息了。"

岑墨想叫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直到赤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喃喃自语："笨蛋...我气的不是你接近她，而是..."

而是什么？他不敢深想，也不愿承认。那株月华草在月光下微微发光，像是在嘲笑这个口是心非的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