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日月之滨（二）
几天下来，沈二狗绞尽脑汁，靠着比划手势，和在甲板上涂抹简图，才勉强与刀疤脸海盗搭上话。
靠着连蒙带猜的比划，沈二狗总算从对方含混的发音中，抠出些零星的讯息。
他了解到，这片群岛生存艰难，金属工具奇缺。
更让他在意的是，距此不远，有处被当地人称作“神的圣地”的地方。
刀疤脸提及此处时，声音透着敬畏。
若是杨奇在此定然会知晓，这处神的圣地便是传闻中的海神岛。
除此之外，刀疤脸还提到，传闻遥远的西方，有一片陆地。
想要前往西方，需要穿过一片海域。
传闻中，海域危机四伏，有强大海魂兽虐杀过往船只，还有终年不止的风暴肆略，久而久之，那里渐渐沦为一片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区。
刀疤脸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更远的西方，嘴里发出“金”、“亮”、“铁”之类的音节，似乎在描述一个遍地金属富饶而强大的地方。
日月大陆！
尽管讯息残破，沈二狗却也不得不怀疑，那里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日月大陆！
“给我们带路，你们就能活！”沈二狗指着堆积的物资，比划着手势，“这些！”他拍了拍货物，“全是你们的！”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后，两人对视，应下了这趟玩命的引路活计。
沈二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为了方便，他给那个刀疤脸起了个代号“黑头”。
稍作休整，船队再次起航，这次有了本地向导，前路纵然艰险，目标却以明确。
在黑头的指引下，船队完美避开了航路中的各种暗礁和旋涡。
随着越加靠近禁区海域，航行愈发艰难，天气也变得十分诡谲。
往往前一刻晴空万里，海风送暖，转瞬便乌云压顶，电蛇乱舞。
海面开始冒出体型庞大的海魂兽，某次两艘小船在前方探路时，眨眼间被巨蟒撕成齑粉，船上弟子连声呼救都未发出，便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自此，船队气氛死寂，人人自危。
几日后，船队已经驶过大半海域，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毫无预兆地沸腾，掀起滔天巨浪！
天空被浓墨包裹，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卷着水汽，倾盆大雨随之落下！
一道道水桶粗的惨白电光撕裂天幕，刹那间照亮海面。
在电光石火中，海底一道山脉般庞大阴影赫然显现！
巨影搅动海水，掀起百米巨浪，狠狠砸向海面！
“是…是深海魔鲸！它…它发怒了！”向导黑头面无人色，瘫倒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他指着雷光下让人绝望的存在，发出饱含恐惧的尖叫。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从海底传来！
周遭海水疯狂旋转，形成一个难以估量的巨型漩涡！
海啸！
这是一场深海魔鲸，一手掀起的末日海啸！
“稳住！全员稳住！转向！快撤——！”沈二狗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突，魂力疯狂鼓荡，嘶声咆哮，下达着最后的命令！
可人力在天灾般的伟力面前，渺小如蚁。
山崩般的巨浪，裹挟毁灭一切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同时挤压、拍打而来！
咔嚓！咔嚓！咔嚓——！！！
曾以为坚固的巨船，在这神罚般的巨浪下，瞬间被撕裂！
粗壮主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帆被狂风扯成破布条；木屑、缆绳、断裂的船板裹着人体，被抛上高空，又狠狠砸入怒涛之中！
各种惨叫、呼救、呐喊声刚刚响起，便被狂暴的风浪声彻底吞没，了无痕迹。
“探路者号”在连番巨浪冲击，船体碎裂声不绝于耳，无数船员被轻易甩出船舷，被卷入死亡弥漫的海水！
沈二狗死死抓住一截断裂的桅杆，体内魂力毫无保留地喷涌，拼命抵抗着那足以将钢铁揉碎的巨力。
他眼睁睁看着一手带出的弟兄们，一个个在他眼前消失，整个船队，被黑暗的海水彻底吞没！
“不——！！！不——！！！”
他仰天嘶吼，充满无尽的绝望与不甘。
最终，又一波更加凶猛的巨浪轰然拍下，“探路者号”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庞大的船身彻底断裂、解体！
沈二狗眼前一黑，剧痛与脱力感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他手一松，任由身体随着一块破碎的木板，在狂涛骇浪中无助地沉浮、翻滚……
......
不知漂了多久，冰冷咸涩的海水不断拍打脸颊，带来的刺痛终于唤醒了沈二狗。
他猛烈咳嗽几声，呛出几口苦涩的海水，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趴在一块尚算宽大的漂浮船板上，四周海面出奇平静，蔚蓝无垠，阳光洒下，波光粼粼。
遥远天际线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条蜿蜒曲折的海岸线轮廓。
我还…活着？
念头闪过，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茫然。
船队呢？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呢？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但浑身上下传来火辣辣地痛苦，体内更是空空如也，魂力早已消耗殆尽，此刻连凝聚半分都无比困难。
他吃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视线所及，除了身下这块孤零零的木板，再也看不到任何船只的残骸碎片，更看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平静的海面下，掩埋了一切。
全完了…彻底完了……
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彻底淹没。他带来的人，尽数葬身在这无情的大海。
活下去！
无论如何，必须活下去！
弟兄们的牺牲不能白费！这个念头像一点火星，在他几近死寂的心中重新燃起。
他死死咬紧牙关，用牙齿咬破了干裂的嘴唇，腥甜的血味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调动着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趴在木板上，朝着海岸线的方向，用失去知觉的手臂，艰难地划动着海水……
夕阳熔金，最后一抹残晖将海面和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金红。
终于，在意识即将再次模糊的边缘，濒临极限的沈二狗，被海浪推上了一片柔软细腻的沙滩。
他瘫倒在沙滩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吸入的空气都带着灼烧感。
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抗议着透支。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不远处的沙滩尽头，似乎有一些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简陋房屋，组成了一个小小的聚落。
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迟疑地朝着他走来。
日月大陆…我，终于到了吗？
抱着这最后的疑问，沈二狗的意识再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