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我，我能拜你为师吗？
不知不觉，东升的太阳已经高高挂上了树梢。
熹微的晨光也已然愈发徇烂，斜斜直射穿过门厅沿下的手指宽的铁门楣，打在桌面上垒得跟电脑屏幕一般高很是蓬松的零部件采购卖出单据上，泛着斑驳的淡黄。
王辰放下最后一口喝完的透明水杯，手指当即在键盘上一阵噼里啪啦，再次欠着身子，盯着屏幕前密密麻麻的零部件采购单明细表来，一边看，一边又低头赶紧核对起眼前的这黄色单据的一串零件代码来。
阳光有些晃眼，背后也越来越热了。
李析拿着王辰刚核对完递来的底单，站起身提着座椅朝侧边挪到阴影之中。她稍稍抬头，看了看那消防表彰书下方挂着的圆盘时钟，已经8点45分了。
这太阳再朝上升，最多过半小时后，就会越发远离了。
再次坐下，手里的单据很快在胸前的蓝色总账大本子上记录完毕，哗啦呼啦，她抓起这厚厚垒起的底单，飞快数了起来。
这将近有两个月的零件采购和使用单据已经积压得太久了，虽然昨晚睡觉之前，自己再次交代了辰哥给自己找来的新帮手，财务专业的女孩赵婉，今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继续处理这些单据，但一大早，辰哥亲自给自己帮忙，李析心里只觉得好不温暖。
这一大早上的满满一摞的效率，给自己减轻了不少负担。
等到赵婉慢慢上手，自己就能抽出更多时间，去慢慢摸索汽车内部电路板和发动机了。
她微微侧过脸，看着旁边满眼盯着屏幕的王辰，不由得微微咧开了嘴角。
跟着视线又飞快间，落到手上的这叠底单上，哗哗哗——
35,36,37,……
49张数完，她当即从小纸盒里摸出一根橡皮筋，穿过，两次套上后捆好放在一边。
跟着站起身来，直接走入阳光之中，靠着这墙边的台沿，欠下身子，轻轻抓起王辰的水杯。
“谢谢。”
“应该的，哥。”
王辰抬起眼，随着她满是笑意的目光，相视一笑。
“辰哥，辰哥，你快出来看看——”就在李析抓着水杯，刚转过身，满头大汗的刘壮一下奔了进来，又赶忙指了指身后的小汽车后远远站着的人群，将满屋夺目的光芒一下挡住了不少。
李析不由得一愣，抬眼朝门厅外眺望而去，跟着快步走了出去。
王辰赶忙站起身来，几步走近。
“大壮，怎么了？”
满脸汗渍的刘壮，却是一脸笑容。
“辰哥，辰哥，来了个老婆婆，应该是，是你家的亲戚——”
“老婆婆？”
双手上的油渍滴答滴答连着落到卷帘门沟沿下，王辰疑惑不已，没等他说下一句，指了指他脚边的油渍，赶忙掠过他快步奔了出去。
“不不不，不能，这我们不能要——”
穿过黑色的大众，雪佛兰小汽车身后，停在人行道上一辆破旧三轮车，两个把手左边的把手塑料套头烂了一半，右边的塑料套已然被缠着的粗制蓝布替代，这辆三轮，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校门口卖粥的老头子，雨夜强留下他借宿后他在枕头下留下的二十三块五。
三块五，三个铁的，一个铜的，现在就在王辰的行李箱里。
“应该的，应该的，不值钱——”
老太婆的手被高振东压着，二人一上一下抓着的白色化肥袋子里，咕咕咕直叫。
“田里的水稻水快干了，田里的草药，老头子还要打几天，这孙女和孙子放假回来了，正好上街来买点菜——两只鸡值不了几个钱，值不了几个钱——”
老太婆满脸褶皱，一双眼睛满含善意，被师父的手压着，再次连连使劲。
站在三轮车旁的小女孩，和停在旁边一辆老旧的单杠自行车旁，站着的瘦削男孩，不卑不亢的，也是连连帮忙搭腔。
“叔，我奶奶的这点心意，您就收下吧，您一直还帮我爷爷。”
看着王辰几步走近，高振东抬起手，朝他看来，笑着却是显得有些无奈。
这下，老太婆直接把系着红绳子的化肥袋子直接提了出来。
咕咕咕——
咕咕咕——
咯咯哒——
跟着，这化肥袋子旁靠在车斗前角的一大瓶食用油用完了的这下装满的白花花的鸡蛋也跟着提了出来。
抬眼扫过去，垒成5圈，怕是不下5斤。
王辰不由得脚步一滞，看着这老太婆，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那一样满是皱纹的脸。
这一对历经了岁月风霜的老人家，都挂着满头的白发，一年四季种点值不了多少钱的粮食，还要抽空辛辛苦苦卖点粥钱，这鸡和鸡蛋，怎么能收？！
“这孩子去年初中就毕业了，也没考上，跟他父母去外面，干工地干了一年，孩子她爸让他想让他学点手艺——”老太婆边说边从腰边摸出一个鼓鼓的红手帕，高振东抓住化肥袋刚直起身子来，不由得一下愣住了。
“高老板，我这个老太婆也不知道怎么说话，”老婆婆目光慈祥，笑着将这红手帕慢慢张开，长方体的一叠紧实的红钞跟着映入眼帘，“这孩子勤快得很，就是性子有些犟，不听话您直接教训就好了。”
“孩子他爸寄回来的钱有点少了，这一千块不知道够不够。”
这让高振东面容再次一僵，心里更不是滋味。
老太婆抓出手帕之中的长方块红票子，侧过身，几步走近，就要往高振东手里塞。
高振东反应过来，不由得连连摆手往后避开。
“亮子，小川，还愣着干什么，把鸡和鸡蛋给老人家提上去……”
但二人却是傻傻直笑，无动于衷。
反而开始认真打量起这老式单杠自行车旁边这晒得黑黑的瘦削男孩来。
“婆婆，这钱我们不能收，”王辰一下奔到高振东面前，挡住老婆婆，连连拉着她的臂膀，“我们不能收，说什么我们也不能收……”
这化肥袋子里的鸡和食用油塑料桶里的这五斤鸡蛋都收不下手，何况这将近两亩产出的一千多斤水稻？
王辰稍稍用劲，抓住这老婆婆的臂膀，抿着嘴，连连摇头。
“小伙子快让开，挡着我干啥……”老太婆侧着身连连躲开，手里招着的钞票摩擦得呼呼直响。
但一旁站在这自行车旁的瘦削黝黑男孩，却是几步奔到了眼前。
“你是王，王辰，王老板吗？”
这让王辰不由得一愣，眼前的老婆婆眼里也顿生惊讶。
稍稍一打量，却是一下想起了老头子给他说的话，这一群年轻人里长得最高的，就是除高振东高老板外帮忙推车，让自己留下过夜的王老板——他比孙子仅仅大两岁。
“我是王辰。”
王辰侧过视线，打量着这个要来当学徒的男孩，黝黑的脸颊上，一双黝黑的眼睛满是精光。
“你，你，你就是啊！”爷爷给他连着讲了好几次的这个比自己也就大两岁的老板就在眼前，得到了确认，男孩瞬间瞪大了眼睛，心里一下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钦佩和激动。
小学毕业就开始学汽修，至今已经7年了，比自己大两岁，现在却是成了早上在邮局对面能看到的招牌原先是大鹏汽修，而如今是跟眼前一样挂上了东辰汽修以及大众加盟店招牌两家汽修店的两个老板之一。
他再次回想起爷爷的这段话，不由得吞了吞喉咙，拳头却是握得更紧了几分。
方才脸上的坚毅也一下消失不见，目光低垂闪躲着，多出明显的窘迫来。
“哥，王哥……咳咳……王，王，王老板，我，我能拜你为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