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烧肉
这年代，学生吃饭需要自带碗筷，大都是搪瓷杯，一人两个，一个用来打饭，一个用来打菜。
而食堂饭菜也是统一价，肉菜两块五一份，素菜一块二一份，当时的猪肉普遍在五块一斤。
家里条件不好的，则会自带铝盒，带够一星期饭菜，食堂会提供蒸笼，早间放入，午间取回蒸好的饭菜就能食用。
一般他们的饭菜多是咸菜或梅干菜，冬天还好，勉强能保存一星期。但到了夏天，因为天气闷热，不出三两天，就会变馊变臭，还极易生虫。这时候，带的最多的就是自家腌的霉豆腐，腌竹笋，辣椒酱之类重盐重口的腌制菜，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去食堂买份白菜豆腐汤，奢侈一回。
那时候，很多人的生活费一星期也就十块钱，平日里还需要拿来买纸笔之类的用具。
更具体一些，很多适龄女生是用不起卫生巾的，90年，国内卫生巾年销量才20亿片，平均下来，每个适龄女性年消费4片。
……
三四年前，姜小缘还过着无忧无虑，多姿多彩的生活。
她出生优渥，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别人还住在筒子楼的时候，他家已经住上了单元房，别人住单元房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买了商品房。
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生来就是牛马。
姜小缘无疑是出生在了罗马，可命运往往跟渣男一样，喜怒无常，爱你的时候，你可以当我爹，可以为你挥金如土；不爱的时候，奶粉钱都不愿意出。
92年之前，国内股市一片欣欣向荣，一夜暴富者，层出不穷。
当时喊的口号是，“三年赶富时，五年超道琼斯！”
结果，就在所有散户沉浸在美梦中的时候，市场突然风云突变。
92年5月到92年11月，癌股从1429点跌至400点，历时五个月，最大跌幅72％。
当时的股市只能用“哀嚎遍野，万里无完室”形容。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先前靠炒股发了一笔横财的姜父可以说亏的血本无归。
要是就此收手的话，这个家还可能不会散。
可他不甘心，于是，他选择赌一把。
将房产抵押，杠杆炒股。
这一次，他赌赢了。
因为股市很快又涨了回来，而且涨势比先前更加迅猛！
从低点400点涨到1500点，创下新高，只用了短短三个月。
市场高喊牛市来了！
大街小巷，奔走相告，喜大普奔。
接着就是大批新股民一窝蜂的入市。
眼见稻花香里说丰年，资本的镰刀如期而至，开始了无情的收割，顷刻间，大批大批的韭菜倒下…
从93年2月到94年7月，癌股从1553点一泄如注，跌至325点，历时18个月，最大跌幅79％。
这一次，姜父如法炮制，可惜幸运女神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爆仓了，倒在了黎明前最后一刻，输了一个彻彻底底。
还因为连累同事，夫妻俩连本职工作都丢了。
几乎一夜间从天堂到地狱，负债累累，卖房赔钱，连夜逃回老家。
结果，追债的也连夜赶来。
为了不连累妻女，姜父最后只能含泪选择了离婚。
然后，一个人独自背债，南下鹏城，寻找机会。
从此，这个家就失去了它原本的色彩。
后来，姜小缘跟着母亲投靠了舅舅一家，开始寄人篱下的生活。
母亲找了一份报社的工作，其实，收入也还可以。
每星期给姜小缘的生活费也是足够的。
但是，姜小缘却瞒着母亲，拿钱用来学画画了。
她父亲就是画画的，从小耳濡目染下，姜小缘展现出了颇高的绘画天赋。
但是，自从父亲离家以后，她母亲就禁止她画画了。
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喜欢画画啊，宁愿不吃饭也要画画。
所以，她宁愿每天吃剩馒头，把钱都拿来买颜料和画笔。
别人问她为什么只吃馒头，她总是强忍着委屈与泪水，说自己从小就喜欢吃馒头。
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一副瘦弱不堪，营养不良的样子。
……
午饭时间，跟往常一样，姜小缘等到了最后一个，才离开教室。
出于自卑，她是不愿意跟其他同学一块吃饭的。
这一天，她也是打算去买两个馒头，勉强对付一下就算了。
因为颜料不够了，她得攒钱。
她小心翼翼的走出教室，打算速去速回，结果，刚踏出教室门口，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依偎在栏杆边，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她。
是隔壁七班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猝不及防下，姜小缘与他的视线再次相遇。
一种从未有过的触电感袭遍全身。
他为什么站在这？
他为什么看着我？
难道是在等我？
可我们根本不认识啊？
莫非喜欢上了我？
怎么可能？我们之前都没见过。
难道又是巧合？
短短一瞬间，姜小缘脑海里冒出各种疑问。
不过这一次，她终于确定了。
那就是对方真的在看她。
因为这里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
他在看我！
千真万确！
姜小缘回过神，脸瞬间变得通红，那巴掌脸就像个红扑扑的小苹果，香甜可口，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她慌乱的低下了头，仿佛刚刚都只是错觉，脚步不自觉的加快，然后，她就跑起来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她就是控制不住啊，她能怎么办？
“姜小缘，你好丢人啊！”
“你跑什么？”
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林殊小声揶揄道。
第四节下课后，他就在这等着了。
原本是要跟费小礼一起去吃饭的，结果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姜小缘出来。
他瞬间都明白了。
姜小缘的家庭情况，他如数家珍。
虽然是因为炒股失败导致的离异，但他岳父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人聪明，才华横溢，而且魅力十足。
他林殊前世能够崛起，就是靠吃软饭，咳咳，靠他岳父一手扶持。
而眼下，据他推测，姜父应该还在鹏城倒卖电子产品。
有机会还是要去一趟，跟他早点结识。
前世对方扶了自己一把，今世自己当然也要扶对方一把。
眼下吗？
胖子费小礼端着一个铝盒，正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你自己去打不是更快？”费小礼一脸哀怨的将一个打满菜的饭盒递给了林殊。
“是你说请我吃饭的啊！”林殊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然后拿着饭盒，肆无忌惮的走进八班，径直朝着姜小缘的座位走了过去。
……
姜小缘跑去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就回来了，快要到达教室的时候，还在拐角处探出头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好在对方不在了。
接着，就飞快的跑回了自己教室，自己的座位。
然后就一脸讶异的看到了摆在自己课桌上的神秘饭盒。
“谁放的？”
姜小缘探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打开铝盒，(￢_￢)瞄了一眼。
一股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里面装的是满满当当，色泽诱人，令人垂涎三尺的红烧肉！
姜小缘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在食堂什么时候打过这么一份红烧肉了！
上次生日？
又或者压根没打过，只是从别人那里尝过几口。
可是，谁放的呢？
姜小缘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人，自然是他。
可是，自己去食堂的时候，他也没跟着啊！
别人买的，那又是谁？
喜欢自己的人？
姜小缘一头雾水。
喜欢她的人，其实挺多的，但是这个年代表达感情还是很含蓄的，因为学校是禁止早恋的。
以往，有人跟她写信表白过，也有人给她买过吃的，都是当着她的面给的，然后都被她统统拒绝掉了。
在高中，她还不想谈恋爱。
她不想成为同学还有老师眼里的异类。
是的，这个年代早恋就是异类，很多时候是要叫家长的。
现在该怎么办？
她都不知道谁放的，自然不可能拿去扔掉。
况且一碗红烧肉对这个年代的普通学生来说，是极其奢侈的。
她还没有到这么铺张浪费的时候。
于是，她拿着饭盒偷偷跑去七班看了一眼，她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放的，又或者他有没有看见谁走进了她们教室。
结果，此时七班空无一人，对方压根不在。
这就让她很是苦恼。
回到自己座位上，饥肠辘辘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饭盒，她不知道吃还是不吃。
她还没需要别人给她施舍一碗红烧肉的地步。
她有钱，她只是需要攒钱买颜料。
她其实很讨厌别人可怜她。
她真的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别人可怜。
她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眼下她并不觉得开心，反而有些生气，伤心和难过。
最后，她是忍着眼泪，有些不争气的就着馒头，把红烧肉吃了。
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倒进了自己碗里，她打算留到晚上吃。
她已经打定主意，事后赔一碗红烧肉给对方，然后清楚的告诉对方，以后别这么做了，她最反感这种事了。
林殊自然是不知道姜小缘的想法。
哪怕知道，他也依然会买，谁叫她是自己老婆。
难道就因为对方不愿意，就看着她一直吃糠咽菜。
这还算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