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此前不生，今日方生，故此谓之方生。
古语有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活人生于幽冥天下这等死人境地，以此为名，正和他用。
方长冷眼看着方生。
或许有朝一日，方生也会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意志。
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人的欲望，就是高山滚石，这是人的本性使然。
在见识到人间美景，习得知识，通达人情之后，方生便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形成独属于他的人格，到时候，他便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
如他当年那般，从一个痴儿乞丐，一夜之间成为觉醒宿慧的天才，也并非不可能。
凝视方生片刻，方长收回目光，看向脚边那些蠕动肉芽的血肉。
那些血肉慢慢失却生命活力，探出的肉芽，渐渐变得青紫，僵硬。
以长刀挑动之后，那些血肉依然没有反应。
“毕竟只是一些内脏演化而生罢了，即便带有生命精气，又能有多少？”
“孕育一条生命所需的生命精气，想必耗费极大，孕育方生大概已经耗尽了这些血肉的生命精气。”
方长为保万无一失，劈砍几刀，将聚成一堆的血肉砍成碎块。
“走吧。”
方长归刀入鞘，提起斩魄刀，背在身后，便径直离开。
方生跟在方长身后，如一个孩子一般，不断发问。
“我们去哪？”
“阳世。”
方长头也不回，声音冷淡。
“这里是哪？”
“阴间，白骨山。”
“你是什么人？”
“你的主人。”
……
在方长与方生离开不久。
白骨山中，方长闭关之地。
那一堆血肉，却再度活动起来，探出肉芽，相互纠结之间，结为一处。
相互纠结扭曲，聚成骨骼样式，却是不能以血肉化骨，又软塌塌委顿在地。
方长的推测不错，这些血肉，在孕育方生之后，残余的生命精气，已经不足以再次孕育出一个完整生命。
但生命的求生欲望，往往是不可揣测的。
片刻之后，这些血肉转变方向，转而攀附在周遭白骨之上，扯动白骨，以血肉为基，牵动骨骼，搭建出一个歪七扭八的人形来。
血肉如跗骨之蛆，不断融入白骨。
滋滋！
血肉侵入白骨，发出如铁烙肉之声。
幽冥生灵的白骨，阳世生灵的血肉，自然是水火不容。
但融合之势不减，依然在不断融合归一。
渐渐地。
一个长手短脚，左右身子都不对齐的人形怪物慢慢挣扎起身，看向方长方生离开的方向，嘶吼一声。
声音悲戚。
片刻后。
有骷髅自白骨山上拾阶而下，所过之处，白骨自发散落变形，搭建出一条通天直梯。
骷髅嘴巴不动，但有声音阴沉。
“有趣。”
“不生不死之物。”
“幽冥天下，当真造化神奇。”
“如此神奇之物，养在身边，也能探索长生妙用。”
面对骷髅所言，人形怪物嘴巴张合，却只能发出粗哑的几声音节。
骷髅魂火闪烁几下，看出人形怪物的抗拒之感。
骷髅抬手，虚按。
轰！
白骨山，一峰倾塌。
……
方生没有什么神通手段，只靠一双肉腿行走，速度缓慢。
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带着方生慢慢赶路。
一连三日前行，才终于止步。
这一路上，方生片刻不停，不眠不休，问着方长所有好奇的问题，关于阳世，关于幽冥天下，关于修行。
方长一一解答，没一点不耐烦。
与此同时，他也不断炼化体内的血肉凝丹。
原本腹大如鼓的方长，现在已经恢复常人身形。
那些血肉凝丹上多余的血肉，都被他炼化消失。
“这里是哪里？”
“桃花潭。”
“我们来这里干嘛？”
“重返阳世。”
方长冷着一张脸，从身后解下斩魄刀，递到方生面前。
“这里危险，若是在迷雾之中迷失，不要惊慌，也不要伤人，等我便好。”
“若是有人欲要伤你，便以此刀护身。”
方长记得清楚，当初在人面桃花小道上，他与麻衣书生一前一后而行，只听得咿呀呀一声唱戏声，便只剩下他一人。
反应过来的时候，麻衣书生便已经消失不见。
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
若是他孤身一人再走一遭，自然心中不惧。
可现在，带着方生这个拖油瓶，却是要为方生计较一番。
方生接过长刀，学着方长的样子，将长刀背在身后，定定的看着方长，坚定道：“我知道了。”
方长不再多言，将手中的压胜鬼火灯举得更高一点，驱散周围环伺的诡异生物。
天色渐渐明亮，虽然昏黄，但有光芒自四面八方而来。
桃花潭中，起落沉浮的人面桃花不断上浮，在水面上组成一条小道。
潭水蒸腾，升起雾气，浓雾漫漫，伸手不见五指。
方长见状，当下言道：“走吧。”
方生虽然有些恐惧，但还是学着方长的样子，跨入人面桃花小道上，不紧不慢的跟在方长身后。
他在这几日中，见到了诸多诡异生灵。
那些诡异生灵，以轻声细语哄骗，而他俯身去看时，亲眼看到，那些诡异生物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吞食他的血肉。
更有幽冥生灵，不知死活，欲要谋害他们二人，被方长拔刀砍死。
这一陌生的一切，都让方生感到天然的恐惧。
这世上，唯一可信之人，只有主人一人！
这个观念已经根植于方生心中。
而这一切，自然是方长有意为之。
诡异生灵哄骗方生之时，他冷眼旁观，只在方生遇到危机之时，才出手相救。
为的就是让方生对他产生天然的依赖感。
趁着他现在不通人情，还是一张白纸，将某些观念根植于方生心中，日后才容易掌控。
潭水中，人面桃花沉浮嗤笑。
方长不为所动，方生惴惴不安。
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人面桃花小道之中。
片刻之后，依然是如往常一般，方长眼前一晃，面前雾气顿时消散。
海阔天空。
立在青莲村的山峰之上，方长举目四望，想要确定有没有寻食猎犬在此等待，却是豁然一惊！
青莲村中，最中央的青莲华盖，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半截茎秆。
青莲老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