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骨观
“方先生？何故走神？”
一根树枝从方长身边钻出地面，纠结扭曲，聚成一个稻草人。
而后，这稻草人居然眨眼之间，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形象。
老者对着方长告罪道：“此前是我考虑不周，未曾幻化人形与方先生相见，让方先生一直仰头与我对视，不是待客之道。”
方长干笑一声。
“老先生客气了。”
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巨木，随随便便就能以自身树根凝聚一道幻身，实力非凡！
方长慢慢扭动脖颈，看向身后那些植物根茎所成之人。
他们，也都是稻草之身。
莫非，也是这巨木所化？
正说话间，戏台上走上几具身穿戏服的白骨，咿咿呀呀的又唱起来。
台下，原本沉寂着的人形植物活动筋骨，一个个站起身来，复又坐下。
方长再看到他们时，他们已经与活人无异。
而这些村民，一个个都上前与方长攀谈，在与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方长得知了不少关于村庄的信息。
这个村子是一千三百年前建立，村中最长者便是那一棵巨木，名号青莲老祖，足足一千三百岁高龄。
村中传说，当年有一位剑仙，剑光闪烁此间，荡平此地诡异生物，逼退无数幽冥生灵。
一剑天地寂，回首山河碎。
而后，这位剑仙在此种下一颗莲子，长成了青莲老祖，而他们这些村民，都是青莲老祖开花结果落下的莲子再生。
“那位剑仙呢？”
方长此言一出，周围霎时间一寂。
村民面露苦涩，“老祖都不曾记得那位剑仙的面貌，只是模糊之间记得一些记忆，我们又从何得知那位剑仙老祖究竟去往了何方？”
方长默然。
那位剑仙随手种下的莲子都可以在千年之后成为参天巨木，称尊做祖，那么这位剑仙的本体修为，应当是更加的深不可测。
然而，这位剑仙应当已经作古，远不如这参天巨木寿元悠长。
修行，其实就是折寿。
炼化自身生命精气，又岂能长寿？
即便掠夺其他生灵为己用，也是不能突破天地大限。
饶是如此强横之人，也不过百年时光可活。
而关于这位剑仙的身份，方长也有猜测。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此地一切，似乎都在映照前生的那一则传说。
方长不再言语，端坐在椅子上，也不吃瓜果，仅是看戏。
周围人见状，也都不再打扰方长，各自回座位看戏去了。
戏文精彩，方长看的如痴如醉，不觉天黑。
最后一场戏随之散场，白骨骷髅收拾戏台，缓缓下场。
等到方长回神，四周已经是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沙沙！”
诡异生物行动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方长神色随之大变。
天黑了，诡异生物即将来袭，必须尽快点亮压胜鬼火灯！
否则性命难保！
“方先生不必忧心，有我在。”
话音落下，青莲老祖手中，已经捉住了一只漆黑的诡异生物。
生物形似猎犬，但全身带刺，奋力挣扎。
青莲老祖将之直接捏爆，诡异血肉爆碎，落了一地。
而后，血肉融入到黑暗之中，与黑夜融为一体，慢慢消失。
“方先生看的可还开心？”
青莲老祖笑呵呵问道，根本没将诡异生物放在眼里。
方长心头凝重，心道：青莲老祖深不可测，如今展露一手，便是不凡！
心中震骇，方长面色不显，只是镇定道：“戏文精彩至极，只可惜直到今日方才看到如此精彩的戏文，此前遍览戏文，恍如白看。”
“哈哈哈。”青莲老祖捋了捋胡子，笑道：“这乃是我编排的戏文，此前你从何处去看？”
话语间，颇为自得自傲。
方长闻言，挑眉，心道：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对于自身文才，自当是心防薄弱之处，可以利用。
他立即恭维道：“原来是老先生所作，老先生果真是盖世文才啊。”
青莲老祖摆了摆手，点指方长道：“方先生亦是不俗，见白骨而神情自若，赏戏听文，镇定自若，已有红粉观。圣人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顺。你已有这番气象。”
“所谓红粉观，是为视白骨而如见红粉佳人，与白骨观恰恰相反，方先生心境，已有神圣之象。”
话到此处，青莲老祖斟酌一下，将快要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憋在嘴里。
红粉观即成，则白骨观亦成。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无生死相，红尘万象，一眼即本相，红粉即骷髅，白骨生皮肉；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心境如此，则不增不减，不盈不亏，不衰不败，不动不移。
向正迈出半步，便是神圣；向邪迈出半步，便是人间妖邪！
青莲老祖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此少年，如此心境，未来无量。
方长回道：“老先生实在谬赞，只因戏文高绝，让我不知白骨罢了，哪有什么白骨观。”
老者只是笑。
玩笑！
那些后辈若非给老祖我面子，早就回家去了，哪儿能看到戏文中的美人如卷，坐在这里欣赏戏文！
心里虽然对方长的自谦之词不屑一顾，青莲老祖也不反驳，只是安排方长夜宿华盖之下，以此庇护之。
方长深知自己无论是是醒是睡，在青莲老祖面前，都是一样的毫无抵抗能力，青莲老祖若是身怀恶意，早就光明正大的动手取了自己的性命，既然祂没有动手，那么便是没有恶意。
当下沉沉睡去，睡得安稳。
第二日，方长早早睡醒，睁眼便看到了青莲老祖。
“老祖一夜未睡？”
青莲老祖略略点头，宽慰道：“不必介怀，我时常沉睡，早已睡饱了，若非近来是我生辰，那些不肖后辈将我叫醒，我此刻睡得正香嘞。”
方长略有些吃惊。
青莲老祖当真守了他一夜！
世道艰难，如此好人当真难得一遇。
方长看向慈眉善目的青莲老祖，笑道：“难得来这里一趟，不如让我到处逛逛？”
青莲老祖点头应允。
“方先生大可随意逛逛，欣赏此地风光，想必以方先生的心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穷山恶水，也当有一番风味。”
“戏班子是村中后辈请来的，但既然是为我而唱，我当践行送之，招待方先生不周，还望恕罪。”
下半身的树根破开地面，游弋，将幻身送往戏台。
方长还未转身，便见到戏台骷髅迎风便涨，陡然间白骨遍地，阴风呼号。
青莲老祖幻化出的半身被直接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