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秘密合作(4)
熟悉的黑暗、火焰与亡灵——似是魔剑在阻碍她心生欢喜一般,在漫长的战斗刚结束,罗希亚还没来得及因胜利而欢呼时,她便被魔剑拖着,回到了这片似曾相识的梦境。
大约是镜影已被她打散的缘故,那些映照着她的不同可能性的镜子已经彻底消失,现下梦中只余那些看似愤恨的亡灵与她对峙。
时至今日,罗希亚已难以对梦境本身生出太多恐惧之情,心中有的也不过是对亡灵境遇生出的悲哀,以及对自身身体状况又一次变得更糟的懊恼。
她这一次倒下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离地狱又近了一步吗?若真是如此,她又还能活多久?能不能撑到北垣的战事结束?
虽然明知自己最少也还有一两年活头,罗希亚也还是不免生出了这样的担忧。
“这一次,你又用手中的剑杀害了更多人,你到底要杀掉多少人才甘心?”
亡灵抓着她的脚,用幽深空洞的眼看着她,一如既往地斥责她、咒骂她。
“可我现在是为了保护更多人才这么做的。”
“你第一次也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你最终还是没能做到——你没能救下我们,甚至还让我们的同伴越来越多,更多的魂灵被困在这黑暗的境地。”
“可是,不能由果溯因,不是吗?”
明知亡灵只剩怨念,毫无讲理的空间,罗希亚还是反常地出口辩驳:“若我不出手,贵族同样会凭借自己扭曲的价值观在镇压战争中制造更多的亡灵,那些亡灵甚至还会觉得自己死得理所应当,也活该被当成垫脚石。”
“强词夺理。”
罗希亚认为,当一个人只能说出“强词夺理”一词,而非指出她的话中具体哪里有矛盾,那便说明自己的论据没有问题。
因此,她乘胜追击道:“难道在你们的眼里,非我所杀的亡灵并非你们的同伴吗?因为杀害你们的凶手是我,所以你们才短暂地结盟在一起,向你们共同的债主——也就是我,讨债?
你们觉得只要我为你们的死亡和痛苦负责,因你们的苦难而悲伤,无法感受到喜悦,你们就能心安了?”
亡灵幽暗的光芒变得更加黯淡,它们中的一部分人默默退散,罗希亚眼前便多了好几条充满光明的道路。
这是罗希亚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口才和能力挣脱亡灵铸就的牢笼,她舒了口气,可随后一个新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中:她应该往何处去?
她知道其实在梦中选择哪条路并不会对现实造成一丝影响,但她仍是站在原地,迟迟不愿向前迈出一步。
“你还是认为自己没有未来可言,对吗?”
罗希亚回头,发现已与实体无异、唯小腿之下仍空荡荡一片的火之魔剑灵一脸悲悯地看着她。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虽然现在已经只剩金之魔剑还未收服,但还远未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刻,我也无权放眼未来。”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之前要在特蕾莎的面前承诺要和她回东凰发展?”
“但我也说过,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在魔剑的侵蚀影响彻底消除以后’,若我现在状态良好,我也不会再次昏过去,被你扯进这片梦境里,你说对吧?
况且,即使我们知道金之魔剑灵手上有斯托希洛全部的记忆,我们也没有打开那紧封的匣子的方法。拿不到全部的记忆,我们就无法解放所有的魔剑使。”
“你不是还没有和金之魔剑使确认过金之魔剑相关的事情吗?”
“对珀兰娜女士来说,魔剑的事情远远不及万千奴隶的性命重要,你要我如何现在去向她了解魔剑的情报?我又怎么能放下反抗军那么多人的性命专门解决魔剑的问题?”
剑灵见罗希亚目光执拗坚定,自知她永远说不过这位契约者,但也只有罗希亚才愿意花出一点时间在梦境里与她争辩。
与罗希亚相对的是,剑灵的记忆已渐渐明晰。
在她的记忆里,所有的契约者与她的关系都不过是供求关系——契约者需要力量,而剑灵则无怨无悔地将魔剑的力量一点点交给她们。
她并非没想过循序渐进帮助契约者,可每当她带着逸散的记忆出现在其她契约者面前,对方只会勒令她收起那些叫人看不懂的回忆,要求她只需提供更多力量即可,而她只得照做,眼睁睁地看着契约者们走向覆水难收的结局。
把她当成人类一样对待,愿意与她共谋的,除了她第一次苏醒时见到的那道模糊身影以外,竟只有眼前这个一早便与她绑定在一起的人。
“你在面对我时,情绪总是表露得十分明显,甚至在特蕾莎面前,你都未曾如此毫不掩饰地展现情绪——这是否意味着我其实在你心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呢?”
罗希亚不理解剑灵为何会突然转移话题说这种肉麻的话,只得习惯性地挠头:“你在说什么?”
剑灵却毫不避讳地继续刨根问底:“你们人类不是有一种说法吗?人只有在完全放松的时候才会肆意表露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克制自己。
你唯有在我这一方天地才会展露出这一面,这是否说明,在你的眼里,我是你万千思绪的宣泄口,也是你信赖的、特别的对象呢?”
罗希亚因被剑灵点破而有点恼羞成怒,剑灵看着她脸色的变化,反而微笑着用没有实体的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不过,至少现在你已找到挥剑的理由,也正朝着你期望的方向前行。至于未来的路在何方,或许当你到达旅途的终点时,便能揭开这个谜底。”
剑灵用仍然半透明的手覆盖住罗希亚的双眼,当手移开时,罗希亚发现眼前场景有了变化。
此时她正躺在一张简易草席上,安达则跪坐在她的身边,为她专心施放治愈术。
“……安达?”
安达听到罗希亚虚弱的声音,这才察觉到对方已醒,她连忙抓起身边的水袋,喂罗希亚喝水。
“就算科克托的局势再怎么紧张,你也终归还是太拼命了。你好歹也要有自己已经被魔剑重度侵蚀的自觉吧?”
罗希亚喝了口水,干哑的嗓子得到了甘霖的滋润,心中的躁郁也暂时得以平息。
但她仍然没有力气说话,便只能用气音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反抗军里的所有人都团结一心,这段时间也吸纳了不少新同伴,但正如我们之前预料的一般,除了魔剑以外,反抗军中没有可重创联军的力量。”
“道理我都懂,可是……”
安达话没说完,罗希亚便轻轻地将手掌搭在安达手背上,似是在告诉安达:她在战争结束之前都不会有事。
但这不过是罗希亚安慰别人的手段,事实上她对自己能不能撑到战争结束这一点都心里没谱。
于是,安达纵使有多少句责怪病患不好好养伤养病的话,此刻也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口。
此时,罗希亚听到二人所处的营帐外面传来一阵明朗的对话声,其中一人是珀兰娜,但另一个人却是……现下不该出现在此处之人。
安达也注意到罗希亚的目光投向了营帐外的发声源,便叹了口气,解释道:“在收到珀兰娜女士称你昏迷的消息后,我和波莉娜便都赶来了,而就在我将这一消息一并发给姐姐后没过两天,姐姐便直接出现在西面营地内。”
罗希亚一脸疑惑:“真的是特蕾莎?”
安达点了点头:“现在姐姐正在就东凰计划暗中支援反抗军一事与珀兰娜女士商议,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叫波莉娜一起进来——在你昏迷的这五天里,大家都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