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赤水烽烟
夕阳熔金,将退却的大合舰队涂抹成一片燃烧的剪影,
残破的帆影拖着长长的烟尾,渐渐融入海天相接的混沌暮色。,x/l.l¨w.x^.+c~o+www.
临海城头,震天的欢呼如同退潮后的余浪,渐渐被沉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和劫后余生的茫然所取代。
硝烟未散,混杂着浓烈的血腥、焦糊与海腥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赵宇被亲卫搀扶着,勉强靠在一段未被完全摧毁的女墙垛口上。
玄甲布满刮痕与凹陷,朱红战袍被血污和烟尘浸染得失去了颜色。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一道被碎石划开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顺着鬓角蜿蜒而下。
方才那股支撑他死战不退的钢铁意志,在确认郑枭舰队真正退去后骤然松懈,
剧烈的眩晕和全身骨骼仿佛散架般的痛楚瞬间将他淹没。
他努力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西方那条尘土尚未落定的官道,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微弱:
“斥候…派出去…接应大帅…”
“公爷放心!已经派了三拨快马斥候!”
副将急忙应道,看着赵宇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痛不已,
“您伤势不轻,快下城让军医诊治!”
“无妨…死不了…”
赵宇艰难地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城头惨状。
东门炮台区域已化为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吞噬了数十名忠勇的炮手。
城墙坍塌的十丈缺口处,尸体层层叠叠,有穿着玄甲的定海军将士,
更多的是大合水兵的尸骸,在残阳下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
幸存的士兵们正默默搬运着同袍的遗体,或是倚着残壁包扎伤口,脸上混杂着疲惫、庆幸与挥之不去的恐惧。
雷火铳那毁天灭地的威能,给所有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加固缺口…”
赵宇强撑着下达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出来,
“崖上的弟兄们…好生犒劳…没有他们…临海城…今日就破了…”
说完,眼前又是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公爷——!”
当王铭率领数千风尘仆仆、人困马乏的铁骑,抵达临海城下时,已是次日黎明。
晨曦微露,映照着这座伤痕累累的雄城。
坍塌的城墙、焦黑的坑洞、尚未清理干净的血污与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大帅!是大帅的旗号!”
“援军到了!靖国公到了!”
城头守军爆发出比昨日击退郑枭时更加狂热的欢呼!
疲惫一扫而空,绝望被希望取代!
王铭,便是他们心中的定海神针!
王铭勒住坐骑,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
他一身玄甲同样布满征尘,眼中血丝密布,紧抿的嘴唇透出连日奔波的疲惫与凝重。
他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城墙的惨状,尤其是在那巨大的坍塌缺口处停留片刻,心猛地一沉。
“开城门!”
随王铭疾驰而来的铁面高声喝道。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
王铭一夹马腹,率先冲入城内。
街道两旁,幸存的百姓和士兵们自发地涌来,
许多人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眼中却闪烁着激动与期盼的光芒。
“国公爷!”
“靖国公来了!我们有救了!”
“国公爷万胜!”
王铭无暇回应,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很快,他在亲卫的簇拥下,冲进了临时设在城内一处坚固石楼中的帅府。
“赵宇呢?!”
王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匆匆迎出的副将身上。
副将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禀大帅!公爷…公爷他…在东门指挥激战,被雷火铳爆炸冲击震伤内腑,
又力战不退,失血过多…军医说…虽无性命之忧,但需静养数月…”
王铭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几步抢入内室。
赵宇躺在简易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平稳许多。
一位老军医正在为他施针。
看到王铭进来,赵宇挣扎着想坐起,被王铭一把按住。
“别动!”
王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看着兄弟苍白憔悴的面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怒火,
“郑枭老贼!这笔账,我记下了!”
赵宇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大帅…你来了就好…城…守住了…崖上的弟兄们…立了大功…”
“我都知道了。辛捖本鰰栈 已发布罪辛彰结”
王铭紧握了一下赵宇冰凉的手,
“安心养伤,这里交给我。郑枭怎么退的?他的雷火铳…”
“被格物院的‘神机弩’钉得抬不起头!”
副将在一旁激动地补充,详细描述了昨日山地步兵营如何从天而降,
精准压制雷火铳巨舰,配合城头守军死战,最终迫使郑枭在得知大帅援军将至后不甘退走的经过。
“好!好!好一个‘神机弩’!格物院当记首功!”
王铭眼中精光爆射,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被这捷报驱散了几分,
“传令!重赏山地步兵营全体将士!
阵亡者,三倍抚恤!受伤者,全力救治!”
他转身,面对厅内肃立的将领,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威严:
“赵宇将军力保临海城不失,功在社稷!
然郑枭虽退,其主力未损,雷火铳之患仍在!传本帅令:”
“一、即刻起,临海城防务由本帅亲掌!
所有岸防炮台、城防工事,加紧修复加固!
尤其针对雷火铳远攻之特性,增筑隐蔽炮位,挖掘避弹壕沟!”
“二、命格物院随军工吏,即刻登崖勘察‘神机弩’阵地,总结经验,改进弩机射程、威力与防护!
同时,研究对抗雷火铳之法!此乃当务之急!”
“三、飞鱼营损失惨重,但骨架尚存!
征调沿海渔民熟悉水性之壮丁,补充飞鱼营!
加紧操练!海疆,不能无巡弋之眼!”
“四、严密监视郑枭舰队动向!派出所有能出海的快船,不惜代价,掌握其行踪!
本帅要知道他躲在哪里舔舐伤口!”
“五、全城安抚!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战死者,厚葬!伤者,全力救治!此战,临海城军民,皆是我大华功臣!”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如同给这座刚刚经历劫难的城市注入了一股强心剂。
王铭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强大的生力军,更带来了稳定人心的力量和无畏的决心。
就在王铭全力整饬临海城防、安抚人心之际,金穗城方向,却传来了令人不安的烽烟。
一名浑身浴血、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金穗城玄甲卫斥候,被紧急带到了王铭面前。
斥候嘴唇干裂,声音嘶哑破裂:
“大帅!急报!陆夫人…陆夫人命我星夜兼程…
大合帝国…老帅申屠悍…亲率二十万大军…已出天南城…前锋五万精锐…沿赤水河西岸…急速南下!
其先锋骑兵…已与我军云断山外围斥候…发生激战!
赵破虏将军依托山势险要…拼死阻击…但…但敌军势大…恐…恐难以久持!
陆夫人判断…申屠悍意图…趁我主力云集临海…金穗城初定未稳…一举夺回粮仓!
切断我南征大军后路!请大帅…速做定夺!”
斥候说完,便力竭昏死过去。
帅府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申屠悍?!”
王铭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
这个名字,代表着大合帝国硕果仅存的军神!
沉稳老辣,用兵如泥沼,极擅打硬仗、消耗战!
二十万大军!这几乎是天南城方向能调动的倾国之兵!
郑枭在东海的猛攻是佯动?还是大合东西两线同时发起的致命绞杀?!
“好一招东西夹击!”
王铭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坚硬的木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郑枭在东边亮出雷火铳,逼我主力驰援!
申屠悍这头老狐狸,就趁机在西边集结重兵,直扑我命脉金穗城!打得好算盘!”
他迅速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死死锁住赤水河流域。
云断山如同一条巨龙横卧,是金穗城北部最后一道天然屏障。
赵破虏麾下虽有数万精兵,依托山险,但面对二十万大军的狂涛,
尤其是指挥者是申屠悍这样的老帅,能支撑多久?
一旦云断山防线被突破,一马平川的赤水河西岸平原,将再无险可守,申屠悍的铁骑可直抵金穗城下!
金穗城!
那里有刚刚经历血战、亟待休整的守军,
有陆仙、程雅正在全力扑灭瘟疫余毒、筛查毒粮、安抚民心…
还有那关乎整个南征大军的满仓粮食!
若金穗城有失,或被申屠悍大军围困…后果不堪设想!
“大帅!末将愿率本部骑兵,即刻回援金穗城!”
铁面霍然起身,抱拳请命,眼中燃烧着战意与焦虑。=#?6?~?1?_看.书-网° _:x免?^?费?阅2±读>`£
他深知金穗城此刻的脆弱。
“不可!”
王铭断然否决,目光依旧紧锁沙盘,
“临海城新遭重创,郑枭舰队虽退,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雷火铳威胁未除,此地仍需重兵坐镇!你部骑兵乃守城之中坚,不可轻动!”
他脑中念头飞转,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
金穗城绝不能丢,但临海城同样不能有失!
分兵?两线作战乃兵家大忌!
尤其对手是申屠悍和郑枭这等枭雄!必须行奇策,破此死局!
“来人!”
王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厉芒,
“取笔墨!本帅要亲自修书!”
他走到案前,铺开雪浪笺,笔走龙蛇:
“陆仙吾妻:赤水警讯已悉。
申屠悍老贼倾巢,其锋甚锐。云断山险要,赵破虏忠勇,然恐难久持。命尔:”
“一、金穗城防务,即刻转入战时!加固城防,深挖壕堑,广布铁蒺藜拒马!
粮仓重地,尤需严防死守!‘瘟蝗散’之患,交由程雅全权处置,尔需统筹全局!”
“二、传令赵破虏:云断山防线,步步为营,节节抵抗!
以空间换时间,迟滞消耗申屠悍前锋锐气!
许其必要时放弃外围山隘,退守‘鹰愁涧’、‘一线天’等核心险隘!
但必须坚守至少…十日!十日内,绝不许敌军主力威胁金穗城下!”
“三、以詹台明家眷及义民名义所拟檄文,即刻广发大合南部各州郡!
揭露贺拔雄暴行及大合朝廷不顾民生、穷兵黩武之实!
号召大合南部受压迫之军民,弃暗投明!
或据城自守,或袭扰申屠悍粮道!此乃攻心之策,动摇其根基!”
“四、启用‘地网’所有暗线!
本帅要知道申屠悍大军详细动向、粮草囤积之地、各部将领矛盾!
尤其是…其前锋主将是谁?性情如何?有无破绽可寻?”
“五、坚守待援!本帅自有破敌之策,不日即至!
金穗城与满仓粮秣,关乎南征成败,关乎万千将士性命!务必守住!此令如山!”
写完最后一个字,王铭取过靖国公金印,重重钤下。
他将密信火漆封好,交给最信任的亲卫统领:
“八百里加急!不惜跑死马!亲手交到陆夫人手中!不得有误!”
亲卫统领肃然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王铭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手指缓缓划过赤水河蜿蜒的曲线,
最终停留在金穗城的位置,眼神幽深如寒潭。
申屠悍…二十万大军…这将是南征以来,最艰难的一战!
金穗城,西城区。
临时医棚的药味似乎更加浓重了几分。
程雅熬得双眼通红,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勺勺浓稠如墨、散发着奇异苦涩气味的药汁,喂入詹台明夫人口中。
经过数日以“破瘴汤”为基,辅以重金购得的“七叶鬼臼”为主药的全力救治,
詹台夫人脸上那骇人的青黑之气终于褪去大半,呼吸虽仍微弱,却已平稳悠长。
两个孩子蜷缩在旁边的草席上睡着了,小脸上犹带泪痕。
“夫人脉象已有起色,毒根拔除大半,脏腑生机开始复苏。”
程雅放下药碗,轻轻舒了口气,
对一旁的女医官道,
“继续按时服药,辅以银针疏导,静养月余,当可无碍。”
“程夫人妙手仁心!”
女医官由衷赞叹。
程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想稍歇片刻,医棚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
紧接着,陆仙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焦灼的声音传来:
“姐姐!”
程雅心中一紧,立刻起身迎出。
只见陆仙一身素色劲装,外罩轻甲,风尘仆仆,手中紧握着一封火漆密信。
她身后跟着陈武和岩坎,两人脸色同样凝重。
“仙妹,何事如此紧急?”程雅问道。
陆仙将密信递给程雅,语速极快:
“夫君急令!大合老帅申屠悍,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天南城,前锋已与赵破虏将军在云断山外围激战!
目标直指我金穗城!”
程雅飞快扫过信中内容,脸色瞬间发白。
二十万大军!如山如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金穗城刚经历浩劫,瘟疫余波未平,毒粮筛查未竟全功,守军疲惫…如何抵挡?
“夫君命我统筹防务,妹妹你继续负责防疫与毒粮处置,务必尽快清理出安全粮仓!
申屠悍大军压境,城中绝不能再生乱!”
陆仙目光如电,看向陈武和岩坎,
“陈将军!岩坎!”
“末将(属下)在!”
“即刻起,金穗城进入战时状态!
陈将军,着你总揽城防!
加固所有城墙垛口,尤其是西门、北门!深挖护城河!于城外开阔地,广布陷坑、铁蒺藜!
征集城内所有青壮,协助守城!分发简易武器!”
“岩坎!着你率黑水部勇士,配合陈将军布防!
同时,派出你部最精锐的猎手,潜入云断山方向,
我要知道申屠悍前锋的详细兵力、主将、行军路线!尤其注意其粮道!”
“得令!”
陈武和岩坎抱拳领命,眼中战意升腾,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陆仙又转向身边一名文吏:
“即刻以詹台明夫人及城内助我军破城之义民名义,将之前拟好的檄文,抄录千份!
启用‘地网’所有渠道,务必在三日之内,散布到大合南部各主要州郡、城镇!
尤其是申屠悍大军途经之地!
要让大合南部的军民都知道,他们的朝廷是如何驱使贺拔雄这等酷吏,
盘剥百姓,构陷忠良,如今又不顾民生凋敝,强征大军来夺他们活命的口粮!”
“属下明白!”
文吏肃然应道,匆匆退下安排。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迅速咬合转动起来。
刚刚因瘟疫渐消而稍显平静的金穗城,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号角声呜咽,城门缓缓关闭,吊桥高高升起。
士兵们扛着原木、石块,喊着号子加固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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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夫们在军官指挥下,在城外奋力挖掘着纵横交错的壕沟,布下冰冷的铁蒺藜。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
程雅站在医棚门口,望着迅速动员起来的城池,
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密信,最后一行字清晰映入眼帘:
“坚守待援!本帅自有破敌之策,不日即至!”
她深吸一口气,将密信小心收好,转身回到医棚。
疲惫与担忧被一股更强大的责任感和对王铭无条件的信任取代。
她走到那座刚刚清理出大部分毒粮、被石灰粉圈出隔离区的粮仓前,对负责筛查的士兵们朗声道:
“兄弟们!加快速度!大帅在临海城挡住了郑枭的雷火铳!
现在,轮到我们守住这满仓的粮食,守住金穗城!
把这些害人的毒粉彻底清理干净!让城里的百姓,让前线的将士,都能吃上安全的粮食!
为了大帅,为了金穗城,为了我们身后的家园!干!”
“干!”
士兵们齐声应和,疲惫一扫而空,筛查的动作更加麻利仔细。
然而,就在赤水河畔战云密布,东西两线压力陡增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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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潜流,正悄然涌向风暴的中心——临海城。
数日后,一支规模不大、却旗帜鲜明的船队,缓缓驶入了临海城残破的镇海坞临时泊位。
船只样式与大华、大合迥异,船身修长,桅帆高耸,船首雕刻着狰狞的海兽图案。
船上悬挂的旗帜,底色深蓝,上面绣着一朵在惊涛骇浪中绽放的银色浪花。
“大浪帝国使节团,求见靖国公阁下!”
船上使者用略显生硬的大华官话高声通报。
消息迅速传到帅府。
正在与格物院工匠商议改进“神机弩”与岸防工事的王铭,眉头微蹙。
大浪帝国?
这个雄踞海外、与大合关系暧昧、更提供了雷火铳的强国,此时派使节前来?
“来者何人?”王铭沉声问道。
“回大帅,使团正使为大浪帝国礼部侍郎藤原清正,
副使…名为吉田宗矩,据称是其国中精通器械格物的名家。”
亲卫禀报道。
吉田宗矩?王铭眼中精光一闪。
精通器械格物?大浪帝国此时派这样一个人物前来,绝非仅仅是礼节性的访问!
“请!”
王铭略一沉吟,下令道,
“帅府正厅相见!命格物院主事墨衡、以及…赵宇将军,若可支撑,也来旁听!”
他需要最懂器械的墨衡,也需要赵宇这个与郑枭水师交过手、亲身体验过雷火铳威力的人在场。
帅府正厅,气氛肃穆。
王铭端坐主位,玄甲未卸,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势。
面色依旧苍白的赵宇被亲卫搀扶着坐在左下首,格物院主事墨衡坐在右下首。
陈武等将领按刀侍立两旁。
大浪使节团一行五人步入厅中。
为首的藤原清正约莫四十许,面白无须,身着深紫色浪纹锦袍,举止从容,带着外交官特有的圆滑与矜持。
而他身旁的副使吉田宗矩,则显得截然不同。
此人身材矮小精悍,穿着深蓝色简便劲装,眼神锐利如鹰隼,透着一种工匠特有的专注与探究欲,
一进门,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厅内陈列的一些大华军械模型
——尤其是改良后的强弩和岸防炮缩比模型,所吸引,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身。
“大浪帝国礼部侍郎藤原清正,携副使吉田宗矩,奉吾皇之命,拜见靖海公阁下。”
藤原清正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温和。
“贵使远来辛苦。”
王铭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不知此时造访我临海城,有何见教?”
他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直视藤原清正,更在吉田宗矩身上停留了一瞬。
藤原清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吾皇陛下听闻靖海公雄才大略,短短数年间,使大华国势蒸蒸日上,
更兼在格物一道,颇有建树,心生敬仰。
此次遣我等前来,一为表达睦邻友好之意,二来…”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吉田宗矩,
“听闻贵国与我大浪在海上偶有误会,吾皇陛下深感遗憾。
为表诚意,特命吉田大师随行,愿与贵国格物大家,交流心得,互通有无,以期消弭纷争,共谋海上安宁。”
“交流心得?互通有无?”
赵宇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贵国的‘心得’,便是那能开山裂石的雷火铳吗?
不知吉田大师,对此物可有‘心得’?”
吉田宗矩闻言,目光终于从军械模型上收回,
看向赵宇,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反而带着一种纯粹的研究者的平静:
“定国公阁下所言雷火铳,乃我大浪帝国格物院多年心血所铸,威力确有不凡。
然器械之道,用之正则利国利民,用之邪则生灵涂炭。
此非器之罪,乃人之过也。”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逻辑分明。
墨衡花白的眉毛微微一动,看向吉田宗矩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王铭不动声色:
“哦?那依吉田大师之见,贵国将雷火铳‘交流’给大合帝国,
助其攻打我大华海疆,是‘正用’还是‘邪用’呢?”
藤原清正脸色微变,刚要开口圆场,吉田宗矩却已坦然回答:
“此乃国策,非在下区区一匠人所能置喙。
在下此行,只为格物交流而来。”
他目光转向墨衡,带着一丝灼热,
“久闻大华格物院墨衡大家之名,尤其对贵军那日于悬崖之上,
所用之强弩,射程之远,穿透之强,仰角之利,在下心驰神往!
不知墨衡大家,可否赐教一二?”
话题被巧妙地引向了“神机弩”。
藤原清正暗暗松了口气。
王铭、赵宇、墨衡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吉田宗矩,看似耿直专注,实则深谙以退为进,以技论道。
他代表大浪帝国格物院而来,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大华最新的军工成果——神机弩!
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