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阴棺人
整个汹涌的虫潮,以我为中心,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咒!所有疯狂扑来的蛊虫,无论大小,无论远近,全部保持着前一瞬间的冲击姿态,凝固在浑浊的河水中!那密密麻麻、填满视野的透明躯体,此刻静止不动,如同铺满河床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诡异冰晶!只有那暗金色的蛊虫,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似乎在进行着某种绝望的抗争,但也被那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无法动弹分毫。
窒息感依旧存在,但啃噬的剧痛消失了。
我僵在水中,思维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发生了什么?这恐怖的静止……是那棺椁里的东西?它……在帮我?
不!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那口斜插在淤泥中的巨大黑棺,在“心跳”响起后,开始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阴寒死气,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虚无!棺身上那些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纹路,此刻如同烧红的血管般,缓缓亮起,散发出幽暗猩红的光芒,将周围浑浊的河水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我左臂上那灼痛的烙印!在棺椁“心跳”的牵引下,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骨锥心的剧痛!那烙印中的棺椁轮廓和缠绕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幽光狂闪,疯狂地抽取着我的生命力!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如同无形的锁链,骤然从河底那口苏醒的巨棺中爆发,死死缠住了我的身体!
不!是缠住了我左臂的烙印!
“呃啊——!”
剧痛和那股恐怖的吸力让我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不再挣扎,不再上浮,反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被那股源自血脉、源自烙印的恐怖力量,狠狠地……拖向河底!拖向那口散发着猩红光芒、如同巨兽之口的黑色棺椁!
冰冷的河水急速从身边掠过。上方那微弱的天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暗。身下,是那口散发着不祥红芒、如同地狱之眼的巨大黑棺,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些被定格的、密密麻麻的透明蛊虫,如同静止的死亡星辰,在我坠落的身体周围构成一幅诡异而绝望的背景。
绝望的坠落!
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虚无中沉浮。就在我即将狠狠撞上那巨大棺盖的瞬间——
“叮铃……”
一声微弱、空灵、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铃音,极其突兀地,直接在我混乱的意识深处响起。
不是掌心的青铜铃铛!这声音更加遥远,更加……飘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呼唤?
这声奇异的铃音,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我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与此同时!
嗡!
我紧攥在右手的青铜铃铛,仿佛受到了那遥远铃音的刺激,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一次嗡鸣!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清冷光晕骤然扩散!
这一次,光晕没有攻击那些被定格的蛊虫,而是……如同水波般,轻柔地拂过下方那口巨大棺椁的棺盖表面!
就在清光接触到棺盖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棺椁本身的、更加狂暴的排斥力量猛地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性的阴寒与死寂,与烙印的吸力和铃铛的清光截然不同!它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在我的身上!
“噗——!”
剧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拍之下碎裂!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浓重的猩红在浑浊的河水中迅速晕染开来。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被这股恐怖的排斥力量狠狠掀飞,脱离了那致命的吸力范围,朝着斜上方不受控制地翻滚冲去!
翻滚中,混乱的视线掠过那口猩红闪烁的巨棺。棺盖……刚才被铃铛清光拂过的地方……那坚不可摧、布满邪异纹路的黑色材质上……似乎……极其短暂地……荡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那感觉,不像是坚硬的棺盖,反而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这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刚闪过,身体已经被那股排斥巨力狠狠抛出了水面!
“哗啦——!”
冰冷的空气再次涌入灼痛的肺叶。我重重地摔在河边一片相对坚实的、布满腐烂水草的烂泥滩上,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留下一条长长的、沾满黑泥和血迹的拖痕。
“咳咳……呕……”我趴在冰冷的泥地里,剧烈地呛咳、干呕,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嘴里满是血腥味和河水的恶臭。左臂的烙印依旧灼痛,但那股恐怖的吸力消失了。
黑水河在我身后无声流淌,浑浊的河面下,那口巨棺散发的猩红光芒正在迅速黯淡、收敛,如同蛰伏的巨兽重新闭上了眼睛。河面下那些被定格的蛊虫也恢复了“活力”,但失去了目标,重新化作一片浑浊的暗流,缓缓沉入河床的淤泥,消失不见。
劫后余生……吗?
我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的烂泥里,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血水和污泥。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里面搅动。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青铜铃铛,此刻它已经恢复了沉寂,冰冷的铜身沾满了泥浆和我的血。
刚才……河底那口棺……那声遥远的铃音……还有铃铛引发的棺盖异象……
“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我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至少要离开这该死的河边。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的声响,从旁边腐烂的芦苇丛深处传来。
不是风声!那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节奏!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冰冷的青铜铃铛,左臂烙印处的刺痛再次变得清晰。
是谁?还是……什么东西?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混着黑水河的腥臭和嘴角的血沫。我瘫在烂泥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刮着肺叶。那“沙沙”声近在咫尺,如同毒蛇游弋过枯草。
是林家的玄衣卫追出来了?还是这黑水沼里更可怕的“东西”?
右手死死攥着那枚沾满血泥的青铜铃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臂的烙印在剧痛之后,残留着一种被冰封的、深沉的悸动,仿佛河底那口巨棺的“心跳”余波仍在我血脉里震荡。我艰难地转动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向声音来源——那片在风雨中摇曳、散发着浓烈腐烂气息的芦苇丛。
芦苇杆被一只枯槁的手拨开。
不是玄衣卫的皮靴劲装。
一个身影佝偻着,从灰暗的芦苇深处缓缓走了出来。雨水顺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打着补丁的旧道袍流淌而下,将他整个人浸润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枯木。他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乌木拐杖,脚步蹒跚,踩在泥泞里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
花白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珠在灰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翳。
墨尘!
那个在林府雨棚下,用枯井般的声音说着“阴棺人开棺是命数”的林家供奉!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离开林府的?他……看到了多少?